因為反修例運動,前年多個學生組織冒起,一年過後,港區國安法殺到,組織相繼解散、停運,甚至有成員被捕被控,能留下來的,是如何在隙縫中生存?
「賢學思政」、「香港思流」成員被人跟蹤、被官媒狙擊,「中學時政」出帖文要自我審查,而「青年政治關注組」在國安法實施前一天忍痛解散。也許中學生組織頭上有光環,但光環絕不能成為他們甘願冒着犯下「危害國家安全」風險的原因,為甚麼他們依然沒有放棄?
學生組織之間甚至有互相指摘的情況,而且學界早已是四分五裂,還要面對學校的打壓,300多個中學生反修例關注組只剩數十個,卻仍有人努力地把它們重新連繫起來。眾擎易舉、獨木難支,就是他們今天的寫照。
記者:梁嘉麗
約王逸戰做訪問,原本是到「賢學思政」的辦公室,後來還是改到公園去,他說最近被某些媒體和不知名人士跟蹤,辦公室樓下經常有人監視,還是改個地方較好。
去年年中,他跟幾個朋友成立了「賢學思政」,當時剛考完DSE,他左思右想,抗爭運動來到這個時刻,還能有甚麼突破,在此以前,他甚至沒想過加入任何學生組織。突然成立組織,近月擺街站被捕兩次,甚至被人說成「攞光環」、「博關注」,而對他們最大力口誅筆伐的,竟是口中的「同路人」。
第一次被捕,是9月設街站派口罩和防疫用品,「當時警察圍住50、60人,但只係拘捕我哋幾個」。他覺得組織只是「做實事」,卻被政權打壓,他反駁自己和其他成員絕非「博拉」,「唔通靠博拉,就可以光復到香港?」
很多人都懷疑他們的背景和用心,質疑他們是「組織版Lunch哥」。被人指摘當然不好受,這個19歲青年,說實在不甘心,成員當中有不少人被多次票控599G,亦有一半曾經被捕。每次街站,都被十多二十名警員「招呼」,他反問,這樣是正常嗎?退一萬步,哪怕他們真的為了吸引大眾的注意力,就能夠合理化這樣的濫捕嗎?
他有點怒了,說得越來越快,網上被人攻擊,他覺得很多人都只懂批評別人做得不對,「咁不如你做喇,又或者建議我哋點樣可以做得更好,隔岸觀火一味批評無用」。
11月30日,他們在前往郵局寄信期間以「非法集結」罪名被捕,後來改為涉嫌「在公眾地方作出擾亂秩序的行為」,王逸戰本身已被票控四次599G,這次被捕後要定時到警署報到。12月中的一次街站,為在囚人士收集物資,活動4時開始,3時半卻已人頭湧湧。15分鐘內已裝滿十個紅白藍膠袋,人們提醒他們趕快把物資運走,若被捕物資即淪為充公物。
義工急於分類,然後大袋小袋的以螞蟻搬家方式運走。街站四處站滿便衣警,每半小時轉換位置,三輛警車一直泊在彌敦道,同時亦有警車在附近巡邏並以擴音器發出警告,氣氛一度緊張。一切理所當然的公民權利,今天竟變得難能可貴。
2019年6月,王逸戰跟其他中學生一樣,參與罷課,周末去遊行、集會。一年後,環顧身邊人,自己仍是自由之身,他覺得愧疚,辦學生組織,是權宜,亦是為在囚人士僅能做到的事。
他說小時候,逸戰這個名字常被人以諧音作笑話,名字原意不以廣東話發音,而是四川話,他小五才來港,「如果我𠵱家仲喺大陸,都有可能成為小粉紅㗎」。來港短短七年,他覺得大陸對個人思想的箝制嚴重,從前的小學同學都在網上罵他,他驚覺,幸好自己一早離開,「洗晒腦,鬧我係黑暴,收錢出去,污名化香港人,作古仔」。
攻擊他的,當然不只是故友,擺街站被人盯上,他和幾名成員都被跟蹤,繼而上了《文匯報》頭版,被扣上「港獨」的帽子,實在是「受寵若驚」,「我哋由始至終都無講過港獨!」報章指他是「雙失青年」,沒有升讀大專卻自稱學生,事實是他英文科考得不好,下年重考,現時是自修生,只能怪國內小學的英語教學水平跟香港實在是天壤之別。
第一次被捕,他打電話給父母,得到冷漠的反應,第二次,他決定自己交保釋金。他說兩代人價值觀必然有衝突,這代人不再為口奔馳,追求精神層面上的富足,「民主自由唔係佢哋追求嘅,好難傾但明白佢哋」。
槍打出頭鳥,鬥黃停不了。被人質疑過份高調、博出位,王逸戰覺得,每個組織的想法和行動都不盡相同,「唔係為咗團結而令大家變成相同,而係因為相同,而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