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三) - 李碧華

蜈蚣(三) - 李碧華

報仇?

已經是廿多年前的謎團了,幾乎忘掉,真偽難辨,亦防不勝防。疑心生暗鬼?人人都這樣自己嚇自己,只是童年陰影忽地跑出來,那陰影變得很大,何況……

「Maria全屋消毒清潔時,你不如搬去酒店住幾天,免得影響BB。」

妻子撫着肚子:「是呀,剛才我嚇死了,BB心跳也會加速的。」

收拾簡便衣物用品,安頓好妻子。她叮囑:「每個角落窿窿罅罅小心處理,別讓同黨躲起來。」

同黨?

尤其是「窿窿罅罅」……

想起也不安。

廿多年前,陶志健最開心的日子,便是放假隨媽媽坐火車回鄉探親,過年可以放爆竹,暑假又「遊山玩水,上山下鄉」到處跑,雖然把暑期作業帶回去,也是耽到最後一日才趕趕趕了事。

鄉下地方,生活簡樸粗糙,但屋子大人情味濃。

公公、婆婆疼愛他:「健豬豬,今晚做釀鯪魚和排骨陳村粉你食。」

他不喜歡這花名,肉麻當有趣!但小孩無法抗議,何況他們家鄉還有白糖糕,清甜又有點酸的,一塊好白的甜糕,晶瑩剔透豬膏面,裏頭充滿小水泡似的洞洞,吃來又爽又滑,又不會飽滯,他最愛吃,也拿一些給住在隔壁的單眼梁伯分吃。

當然,鄉下孩子更愛香港的金莎朱古力、藍罐曲奇。他常帶些雞蛋卷給表弟肥牛——肥牛比他小一歲,是鄉村中頑童,志健來了,雙劍合璧,更是甩繩馬騮。

過年只待三五天,但暑假可住上一個月呢。表兄弟爬山爬樹,潑水游水,捉雀仔捉青蛙……草地山坡河溪玩得不亦樂乎。

那日,走過河邊石堆,潮濕陰暗處,在朽木枯葉掩映下,他們見到奇景:——

那是一條蜈蚣。

志健道:「肥牛,你看,這條百足彎成S形,抱着一大堆白色的蛋呢,好核突呀!」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