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新聞中見愛沙尼亞有冬泳接力遊戲，一群冬泳愛好者齊心協力游出了一個紀錄。寒天凍地，旁白說當地泳池的水溫只有攝氏三到四度，我家大婆在電視機前看得直打冷顫，我看她一眼說，這有什麼稀奇，我游過水溫更低的冬泳。
那還是在上海讀小學的時候，正值「文革」，因為說毛澤東年輕時為了鍛煉體魄，游過冬泳，全國各地就鼓動大家都去游冬泳。從秋季開始，天氣轉涼，整個泳池都是人，排着隊繞池而游。然後天氣越來越冷，游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後我們那個泳池只剩下八個小學生，我是其中之一。到了那個時候，心中已經沒有毛主席，純粹是一份虛榮感，因為誰能挺過一季，就可以得到一張免費游泳證，第二年的夏季，憑證可以隨意進出我們那個區的泳池。想想這一份福利和榮耀，使我們八個人咬牙挺過了一個冬季。
上海冬天很冷，零度以下的天氣，泳池面上結了一層薄冰，救生員將冰撈起，把溫度計插進池水一探，大聲報出來：「兩度半！」我們就撲通撲通躍進水裏，頭一紮進冰水，像炸開般痛，拚命游二百公尺，然後上岸。起初幾天，從冰水裏上來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發紫，一個星期之後，一上岸全身通紅，還一團團冒着熱氣，八個通紅的人站在池邊，像八條白氣蒸騰的煙柱。然後用冷水沖身，水管裏沖出來的水溫度比池水高，即使冷水，也像溫水，那一刻是最愉快的，因為又熬過了一次。如此游了一個冬天，終於達標，得到了一張可以神氣活現整個夏天的游泳證，每次在泳池門口揚一揚就進場的時候，在旁邊排隊等進場的人群裏，引出幾許羨慕的眼光。其實我一點都不享受冬泳，但由此見證了虛榮心的強大進步動力。這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