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妖(十九)- 李碧華

冰箱妖(十九)- 李碧華

人愈想,心中愈有的事,就會在措手不及之際幻化出現了。

不止疑心生暗鬼,也會疑心生艷遇的——都有化身來試煉。看那些不信政府沒有將來失去希望的年輕人,無聊又專注地天天打機,例如《試煉之塔》,一層一層打上去,15層20層25層,也不過迷惑着殺時間……

但人妖都渴望過關。

難道真是思覺失調精神分裂?世上沒有阿雪,來自冰箱的妖精是他想像和培植,以滿足私慾?

阿豪失笑了。曾與阿茵揶揄:「中國大陸沒什麼好電影,題材重複沈悶,因為廣電總局那20道禁令。」不但盜墓、甜蜜愛情、穿越、早戀、壞警察、同性戀(最好轉化為友情)、歷史人物……等不能拍,也不相信世上有鬼。

「一有妖魔鬼怪題材,末了必是發夢、發神經、被催眠、被騙、炒作……一切都是幻覺!」

世無「幸福」可言,「快樂」只靠知足。銷毀幻覺,回到現實,明天就去哄回阿茵吧。這不是惡法,也沒有追溯期。改過自新,從頭開始,若只如初見——某些關係比尊嚴重要些,就扮矮仔認低威,把她哄回來又有何難?感情沒所謂輸贏,只看愛不愛。妒恨、不滿、分手、封鎖、決絕……都是姿態。除非她識咗第二個。

近日李香琴去世了,88歲,笑喪。他們少看「一代奸妃」,但總記得「唔使驚,嫲嫲響大廳」的電視劇,她2007年在關淑怡主唱的《三千年前》一段獨白,感人甚深,是關於離別與遺忘的:「再見!唔好怪我第一句就同你講再見,因為我真係專程嚟同你道別嘅……」

他知她返周一三五,到公司樓下等,問她聽過沒有……

「我要走喇,如果你記得返我係邊個,一定會好唔捨得我,仲會好掛住我㗎!再見!」

這個話題不但貼地,也默喻了彼此的珍惜和不捨。凡俗日子,世界安靜,日落無聲,家常閑話,喜怒哀樂……到了最後,便互相道別。

——就這樣過了一生。

阿茵下班,在門口驀見等候她的阿豪,很不爭氣地眼圈一紅。來的那麼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