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個懶洋洋的下午,黃昏時分開着電腦聽香港電台第四台,躺在梳化上聽羅乃新(Nancy Loo)的「自投羅網」節目,聽她訪問三位女士講傅聰,記得一位是李嘉齡,2005年華沙蕭邦鋼琴大賽第六名,和另外兩位鋼琴專才,她倆講廣東話夾雜大量英語,聽不清楚她倆的姓名,只知一位名Mary,一位名叫Gigi。三人都和傅聰見過面,獲傅聰鼓勵,不記得Mary還是Gigi說,曾有一年到紐約參加「大師訓練班」,上傅聰的鋼琴課,要排隊45分鐘才能進入課室,有些人沒有座位,索性站着聽課,但傅聰一教便是幾個小時,午飯也不吃,到了黃昏,有管理員拍門入課室,說已經超時太久,要下課了。別的大師或會道歉一聲:時間不夠,下次再來。但傅聰卻與管理員在課室外爭執,說還有一些題目未講述,堅持返回課室再講授,管理員莫奈他何!
傅聰一生認真,勤力練琴,有一年他來香港為新亞書院籌款演奏一場,開場前便練琴幾個鐘頭,演奏完畢之後,大家與他到半島酒店吃「宵夜晚飯」。左丁山聽到金耀基教授說:「傅聰彈琴多年,十隻手指都傷了,練琴時都貼上膠布在關節上」,後來知道他早已患上腱鞘炎,常年帶上手套。
天才也得勤奮練功,否則難有大成就,但傅聰練鋼琴,還有另外一個令人傷感的原因,羅乃新的訪問中,不記得Mary還是Gigi談起,曾與媽媽及姊姊到倫敦探訪傅聰家,與傅太太促膝傾談,傅聰則在樓上練琴。將近告辭時,傅聰走下來與大家閒談,問他日夕練習早已可以背誦如流的樂曲,有何原因,傅聰答:「可以忘記many sad memories」!
傅聰的悲傷回憶,大概與父親傅雷的文革遭遇有關,據老朋友Oliver(周光蓁博士)在亞洲週刊(1月2日)的記述,傅聰在六十年代到香港表演,形容香港是自己的第二故鄉。他是蕭邦鋼琴音樂的傳道人,蕭邦流亡巴黎,他則在中國政府着他在波蘭華沙畢業後回國,選擇在1958年12月,隻身飛往倫敦流亡。他對周光蓁說:「當時因為世界上沒有一個可以像香港那樣可以踏足的社會」,他與父親傅雷最後一次電話通話就是在香港,1966年夏天,傅雷給紅衞兵批鬥毆打四天三夜之後,夫婦雙雙在家上吊自盡(見李純恩專欄,1月2日)。父親早在反右運動中被打成右派,吃盡不少苦頭,文革再受污辱致死,這是傅聰一生的傷痕,many sad memories,一生寄情鋼琴音樂,內心常懷悲痛。與他比較,郎朗,李雲迪,與王羽佳是幸福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