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說到1957年十七歲的廣州師範生L,被同學排擠告發,日子難過。校方雖准許學生赴港探親,但她沒有親友,「成份」又差,哪敢申請?當時有位廿多歲的蘇姓男老師,類似班主任,同學每次告發L,蘇老師都照單全收,訓斥L一頓。
那年暑假,這位彷彿黑白不分的蘇老師突然私下問L:「想申請到香港探親嗎?」L當然大力點頭。蘇老師二話不說,替她寫推薦信呈校黨委;校黨委批准後,公安局便發通行證。就是憑這張紙,L成功抵港。六十三年後,她仍保留着這張發黃的「自由通行證」。
來港數年L已生兒育女,他們長大後都卓然有成。回想當初,若非老師在關鍵時刻出手,她人生早就完了,所以她很感激蘇老師,念念不忘要向他道謝。1978年L重訪廣州母校,但蘇老師已不在,也打探不到消息。返港當日,她心血來潮,獨自到黃花岡烈士陵園,憑弔她素所敬重的義士。
正當她漫步於森冷的墓塚石碑間,迎面一人忽喊出她的名字,正是蘇老師。廿年不見,L樣貌改變不大,蘇老師則滄桑得多。久別重逢本有說不盡的話,無奈他身有要事,只是恰巧路過,她則要趕搭火車。於是蘇老師從口袋掏出一根煙,撕下一小角捲煙紙寫上地址,叫L有空就來探望。
闊別多年天各一方,兩人竟在一個平時不踏足之地,陰差陽錯遇上,近乎奇跡。但更猜不到L返港後才發現,那張紙不知怎樣弄丟了,拼命回憶也僅記得「西關逢源路」五字。 也許上帝只許他們偶遇一次,限時三分鐘,然後就要重投自己的生命漩渦,各散西東。
故事對今天港人有何啟示?對於想離開的人,須緊記「逃生門不常開」。若L稍為遲疑,命運將徹底改寫,兒女也不會出世。對於留下來的人,蘇老師示範了在指鹿為馬的亂世,怎樣堅持做個好人。那時代沒有「be water」口號,但蘇老師顯然懂得「上善若水」:表面隨波逐流袖手旁觀,內心則秉志不回伺機而動。
蘇老師救的不單是個少女,更救了她未來的孩子。勿看輕這一念之仁,它足以救人一命,甚至令世界大不同。堅持做個好人,就是對邪惡最有力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