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歲末紀事 - 葉漢良

洋歲末紀事 - 葉漢良

提醒交稿的或是噏如常響起,只是開頭多了句歎喟,說這是傷感的一天。

⋯⋯11月初,小中風進院幾天,不准下床, 絕對bed rest,像卡夫卡的昆蟲,既躺且伏,或看天花板,觀四壁,幻想如蜘蛛俠般爬壁攀牆,來去自如,鍛鍊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醫護人員給我一個便壺,學習在床上方便,我努力測量應如何優雅使用,竟然喚起了挑戰的樂趣。原來失去肉身自由,可以學習適應、妥協。人心的自由,不會因肉體而失去。

回家,晚上有點白痴,坐看香港CCTVB;有藝人祝願今年疫情快過,明年可以回復正常生活;我神魂即時有點顛倒,但覺是疫情令我回復了生活正常。

小病後,人更深居簡出,常自己做飯,有時下午四點前,會趕食肆還可以堂食;如非疫情令人自我隔離,平日不會獃在家裏,看電視劇集,知道香港有那麼多殺手,覺得香港這麼多壞人該殺。

晚上一早爬上床,早睡早起,等裝修工人,趁此期間,為家宅補漏翻新。有時早上出門,會找個堂坐比較寬鬆隔離的茶餐廳,在舒適的空間下吃個早餐,個多月下來,血糖控制得好了,血壓穩定,還能寫字;正常與不正常,原來只是環境與適應,觀點與角度。

傍晚,到市集蹓躂,欲少購不獲,只見小販叫賣清貨,看一輕裘俊彥要了一百元兩份禮盒裝士多啤梨,好鮮艷的顏色,仿如農曆春節,竟也急景殘年,並且凍。

我想起了70年代初進大學,路經陸佑堂,見台上一班稚嫩的面孔,男的穿簡樸白襯衣、灰斜褲,女的有穿靛藍扎染裙的,都像生活缺乏鮮艷色彩的文青,排練着艾青的詩歌:「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鎖着中國啊!」有些像哮叫的寒風。那是黎明演港大學生總不像的情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在洋歲末,竟是那麼觸景!

人年紀大了,拖着記憶的尾巴愈來愈長,如果記憶與前瞻是一個鏡象的反映,瞻前是多麼令人愉悅的事。

今年問我怎樣看明年的朋友早來了,等不到農曆新年,好像過去一年會如驟雨般,帶不到明年去。

幾千年的農夫,仍在看農民曆,年復一年,目光如豆。我說,瞻前顧後,不是看去年、今年、來年,而是看過去20年、當下、和未來20年。

這叫做大時代。

我在80年代初稍學山林,見過一些大師查撐篤撐而來,學徒渾渾噩噩而往;觀人物風景,有時只能滄海一聲笑個人翻馬仰。這個所謂八運都差不多完了,各人還耽在妻財子祿、旺山旺向等王八的泥沼中打滾,不知道八的意義在壓抑、在遏止。其實,將八運的艮卦上下擺位,像馬䌫般拖勻其他七個,得出一套十五個重卦,那便是八運的現象總覽;當中一個重要的卦象是〈山風蠱〉,藏污納垢,蠱惑人心,牛鬼蛇神,要一時抽乾沼澤,殊不容易。

未來九運,熱身始於戊戌,展望是風起雲湧的大變革時代,應〈火澤睽〉之反目,與〈澤火革〉的豹變、虎變。

早日看蔣芸姐提起大狀吳靄儀提起占美黎案子一事,說庭上要鋪陳證據殊不容易。網上鴻文襯圖還有吳大狀鐵畫銀鈎書法歌詞一闋相贈增輝,好不鼓舞。

那天學生來訪,談起愛中國文字優秀,有李白、杜甫,還有米芾、顏真卿,都自成一格,獨步全球;遺憾是,吟詩作對,美不勝收的文字,仍輸給電腦世界的拉丁語,偏就是不擅寫唔講得笑的法律條文。

我給你說些離題的故事,我年青時看過一些高陽的唐人傳奇,他寫唐背景的李娃,青樓女子,義薄雲天,輔助落泊公子書生取得功名後,功成身退,黯然離去,偉大處,感人肺腑,蕩氣迴腸。

善良而血氣方剛的我,看過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忍不住純情亢奮。

後來也聽過一些歡場故事,有善心無毒的火山孝子,因愛憐弱質女流因家道中落,流落風塵,楚楚可憐,乃由憐生愛,直愛到埋牙,才知不是善男信女。

我少讀舊書,略覽過章回小說,如《西遊記》、《紅樓夢》,常見有詩為證,可見我們取證求真,風格浪漫,才子佳人,皆因有詩為證。

傷感的一天,總有笑逐顏開的一日。但願美好記憶有多長,美好前瞻便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