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情講趣●公共空間 孤寒地讓你休閒 來!去搵張舒服啲嘅凳坐吓

港情講趣●公共空間 孤寒地讓你休閒 
來!去搵張舒服啲嘅凳坐吓

武肺爆發以來,限聚又禁晚市,大家經歷了一段又一段找地方吃飯的日子,發現原來在香港想找一張凳坐下來,簡單休息一會都非常困難。這次我們走訪不同公園、屋邨,除了一坐舊式紙皮石、水磨石凳,更帶大家看看新式舢舨凳及坐得招積的飛氈凳。

香港長凳可按材料分成不同種類,包括紙皮石、水磨石、木、金屬、環保物料製的仿木,以及玻璃纖維等,有時會在已經建成的長凳加裝不同配件,如扶手等。曾參與不同本地公共空間設計的建築師葉晉亨表示,改變物料通常是出於耐用度、維修保養成本的考慮。

他首先帶我們到1982年落成的美孚新邨,邨內有現時難以在公園找到的紙皮石長凳,無論是露天停車場附近、平台、商店對開,也有藍、綠色的紙皮石長凳。長凳可以坐五至六人,凳面向內彎曲。阿亨指長凳內彎能夠防止下雨而積水,「這個弧度剛好承托大腿,令人坐下時感覺更舒適。」紙皮石現時多用於粉飾牆身,工人可以直接將一大塊紙皮石貼在牆身。但以前並沒有面積這樣大的紙皮石,工人只可以逐少逐少貼在長凳上,「有一些老香港的味道。」長凳部份的紙皮石因日久失修已經剝落,外露白色的凳身。另外,我們發現紙皮石顏色深淺不一,阿亨解釋長凳暴露在紫外線下,顏色會變深。加上紙皮石本身較易脫落,維修時難以找回顏色完全相同的紙皮石,因此變成現時深淺程度不一的模樣。

為了凸顯避風塘特色,香港仔海濱公園的凳建成舢舨狀,可惜虛有其表,實用舒適皆不足。

座面設計深 雙腳吊吊揈

美孚新邨還有另一款舊式長凳──水磨石長凳。一般水磨石凳的做法是先有一個鐵或混凝土的支架及模具,再將混合石米的英泥倒在支架上。工匠可以在英泥乾透前,加上不同雕花圖案。待英泥乾透後,如果想長凳的觸感平滑,就要再作打磨。

不過眼前這張長凳沒有做打磨,保留了石米的凹凸感,當中較特別的地方是裝有五條分隔線,除了粉飾凳面,原來還有其他用途,「製作水磨石凳要分不同時間處理不同工序,風乾時間有別。這些分隔線就可以讓工人分開不同時間的工序。」

阿亨坐在凳上,覺得設計不太照顧到使用者的需要,「這張凳的座面設計較深,假如靠在椅背時,身高較矮的使用者就會雙腳離地。」這張石凳的座面亦沒有採用曲面形狀設計,令使用者的體重不能更平均地分散。

不同的石材有各自的特點,例如光暗度、顏色、質感等。透過各種石材的配搭,組合出不同的效果。阿亨帶我們去到荔枝角公園,看看另一款石凳。「石製的好處是可以凸顯工藝。」同樣是水磨石凳,但深灰色的水磨石加上棗紅色的大理石,令整張凳的顏色不會過於暗啞和單調。兩種石材中間配以金色金屬線分隔,左右兩旁有中式雕花,令長凳融入在這個中式亭園之內。這張石凳在冬天的使用率應該不高,因記者坐下時第一反應就是感到很冷。因大理石的特點是較冰冷,夏天時挺舒適,冬天就略為冰冷。

荔枝角公園的中式亭園與水磨石凳很匹配。

光滑舊石凳,奈何加裝了扶手分隔欄。

美孚新邨的水磨石長凳的分隔線,源於便利工人分開工序。

木條設計 損壞後方便更換

香港舊式長凳怎能沒有實木長凳?說到木凳,阿亨憶起兒時的深綠色舊木凳,「那種綠色在天星小輪和電車也能看到,很有老香港的感覺。」不過現時已經很難找到這些木凳。阿亨帶我們到荔枝角公園的另一個園區,看看另一款實木長凳。阿亨指這款長凳的設計也經過仔細考量。木長凳選用木條而非木板,此舉可以避免積水,從維修保養的角度出發,木條若有損壞,更換時較木板方便,符合經濟效益。坐下時就會發現,設計師的心思還不止於此。座面的木條呈弧線形,設計更貼近使用者腿部弧度,坐下時更舒適。美中不足的是座面設計過深,荔枝角公園較多小孩和老人家,他們坐在這張凳時,雙腳便無法觸地,若改淺一點,就可以坐得更舒適。

另外,舊式木凳常見的問題是木條間的空隙過寬,令落葉及垃圾,如煙頭、用過的紙巾等,藏於木與木之間的空隙中。阿亨指,在香港選用木材製作長凳,最大的困難是保養,「香港濕度高,打理保養較難,所以新一代長凳不會再用實木。」他補充,現時一般保養木材的做法是塗上油漆和保護層,但時日久了,保護層也難免會剝落,令木材受潮腐爛。

從這三種材料製造的長凳發現,以前長凳功能性較單一:休息坐下,而且保養工作較麻煩,不論木材、石材都要花很多人力物力維修。因此,出現了現時最常見、以塑膠製作的仿木扶手長凳,特點是耐用,維修時又可以像實木長凳般局部更換。這款塑膠凳亦令「扶手設計」普及到不同長凳上。

木條可以做到弧線形設計,平均地承托使用者重量。

荔枝角公園這張木椅的座面較深,假如小朋友或老人家坐下是就可能會雙腳離地。

防禦性設計 難再坐一會

九七回歸後,公園增加了不同程度的「防禦性設計」(Defensive Design),例如草地的圍欄、長凳的扶手等。這些設計看似是保護公共設施,但卻大大限制了市民的使用方法。阿亨帶我們看一款常見的金屬製座椅,就正正有這種設計。

座椅的椅背和座面都是鐵絲網狀,方便去水。阿亨指雖然金屬長椅的耐用度較高,不過若要維修,椅背連座面也需要一同更換。而且,它用扶手劃分三個座位,「用家就只能筆直地坐在這裏。」

這些扶手亦限制了使用者的坐姿,他們不能在椅上攤坐、盤腿而坐等。設計師更沒考慮用家之間如何交流,座位全部並排坐,設計上根本打算讓使用者坐下後,無法與其他人面對面聊天。

葉晉亨(註冊建築師):2014 年香港青年建築師獎得主,曾參與告士打道花園、跑馬地遊樂場及九龍仔公園的長凳設計

西灣河愛秩序灣公園的新式長凳,較一般長凳坐得舒適。

這張長凳就如沙灘椅般,不過市民是否願意在如此開放的空間平躺又是另一回事。

美孚新邨這張長椅用色較淺,很容易沾上污迹。

美東邨的罕見設計,用鐵作為座面和椅背的長椅。

舊式金屬椅的網狀通空設計,令座面不會有積水。

防禦性設計令市民只可以正正經經地坐着,不能在椅上攤坐。

阿亨認為風之塔公園中的長凳,無法讓市民坐在兩側,這設計實在浪費。

加裝扶手 露宿者冇得瞓

之前的舊式長凳都沒有這種設計,阿亨認為轉變緣於政府改變了對公共空間的看法,「政府可能想趕走一些他們不想見到的人,不希望他們長時間停留在公共空間。」露宿者以前會在公園長凳睡覺。但是政府加裝扶手後,露宿者便無法再躺在凳上,「成功」把他們趕離公園。阿亨表示,有時候政府不想市民使用某些公共空間,卻又不能完全禁止使用,就會加建這些防禦性設計,「讓你有一個空間,但又不是很舒適。」

他續指,只要留意身邊環境,就可以發現越來越多一些不想讓公眾使用的公共家具。例如之前電車站出現了一些似凳非凳的裝置,讓市民在候車時可以靠在這些凳上,同時又不會讓他們真的坐下。不過這些情況並不只是香港才有,「就算去到美國紐約,一個已經因設計開放而聞名的城市,我都仍然會見到他們的公共家具,會有這些防禦性設計。」當地公園的長凳也會加裝扶手,除了不讓露宿者睡覺,也防止滑板愛好者用長凳作練習工具,損壞長凳。另一方面,巴士站和港鐵站等,也會有一些只讓乘客挨靠的「裝置」,所以這情況是大城市發展的大趨勢。

近年,社會開始再重新思考公共空間的定義。長凳的設計再次出現變化,雖然這些轉變不一定是正面。例如在鴨脷洲的風之塔公園有一款木製的梯形凳,市民可以坐在凳的中間,左右兩旁再設扶手,形狀上與過往的長凳有很大的分別。但阿亨卻認為這張凳的設計浪費金錢,「那張梯形凳只有中間的位置可以坐,旁邊不能讓人坐。既然如此,為甚麼要花那麼多錢做這件事。」

乘坐街渡到對面的香港仔海濱公園,又有另一款新式長凳。為了帶出香港仔避風塘和漁村特色,整張長凳以舢舨為藍本,後半部份的頂部用木條作簷篷,但木條間留有空隙。雖然它既不能遮光,又不能擋雨,可是阿亨認為最大的問題是設計師沒有考慮市民的需要,他表示一張好的凳需要兼顧功能性、舒適度等,並不是將一個有關該區背景的事物,化成一張長凳就是一個好設計。

飛氈長凳 「如藝術品」

雖然不是每次嘗試也有正面效果,但設計師們亦繼續研究長凳的可塑性,讓更多人可以用不同方式使用長凳。阿亨帶我們到位於九龍塘的歌和老街公園。這個公園在2012年翻新,加建了三款新式長凳。其中一款稱為「園中居」,它的外形與一般長凳有明顯分別,更偏向梳化的形狀,凳與凳之間的排位,也明顯經過深思。「這些凳不會並排坐,你看得出這個位置是想讓人可以交流聊天,而非自己一個坐在公園。」另一組長凳名為「城中氈」,有五張色彩鮮艷,外形酷似飛氈的長凳。它四邊也可以供使用者坐下,所以他們能自由選擇面向公園哪個方向。阿亨指這張凳的設計是希望使用者不只坐在這張凳,他們可以在這裏睡覺、玩耍,同時「我認為這張凳已經是一件藝術品。」

疫情下小朋友到公園吃雪糕。

歌和老街公園的飛氈長凳可以讓人平躺,造型上亦甚具玩味。

「園中居」的座位安排,方便使用者面對面聊天。

公共空間的長凳,本應就是讓小朋友玩耍。

絕世好凳=食飯休息又玩得

這些造型特別的凳,建造成本跟普通長凳沒有太大分別。它們最大的問題是約半年至一年便要維修一次。阿亨指像「城中氈」是用玻璃纖維製成,其實相對容易刮花,所以在保養維修層面需要下更多工夫。這解釋了為甚麼一般公園較少出現設計新穎的凳。有見及此,阿亨提出一個新方向,「我們可以嘗試一個模式,設計者除了製作凳,還可以包維修。」他補充,現時還有另一種管理模式──公私營合作管理,政府委託私人發展商或管理公司負責公共空間的日常管理和維修等,尖沙嘴星光大道就是如此。這種做法的好處是有更多人力物力打理公共空間,可以配合更新穎的設計及想法。除此之外,越來越多私人公司也開始重視營造公共空間,例如新落成的商場會增設一些戶外的公共休憩地方,「他們知道不一定是減價促銷才能吸引客人,公共建設做得好時,也可以吸引到人流。」

說到底,怎樣才算一張好的凳?阿亨認為一張凳重要的是,能否凝聚該區的市民。「圍繞凳舉辦不同活動,像街頭演唱、分享活動等。」而且,凳不應只有一種使用方式,因為市民可能有很多需要,像吃飯、休息、玩耍等,一個公共空間應該照顧到形形色色的需要。或者我們也應該開始思考,凳於公共空間的意義是否如此單純,只能讓大眾坐下來。

記者:麥景朗

攝影:鄧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