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猛鬼屋 - 馮睎乾

山頂猛鬼屋 - 馮睎乾

重看《閃靈》後兩日,到朋友家作客聊天,無緣無故聽到鬼故事。事發於多年前山頂僑福道豪宅,朋友認識男主角,並非道聽途說。簡言之,男主角搬入首晚,半夜一個女人即爬上床來,躺在他身旁並提出做愛,名副其實急色鬼,且晚晚如是,夜夜痴纏。

同場一朋友問:「乜樣㗎?會唔會係清朝女鬼呢?」我也插嘴:「似王祖賢都可以考慮噃。」朋友說:「發你個夢啦王祖賢!聽佢講女鬼嘅樣,係七十年代電視藝員嗰種化妝,唔係清朝。」怎知道不是男主角精神病?朋友說不是,因為連他的家人也見到,有時房門還自動關上,恐怖到極點。咁點算?朋友說:「當然係搬!仲可以點算?」逃跑雖可恥但有用,想起《閃靈》結局,也是母子倆慌忙逃離酒店。

雖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但人生何以不是沒完沒了的《家有囍事》,而偏偏是《閃靈》呢?《閃靈》弦外之音是「種族清洗」,香港則有寫在牆上的「留島不留人」。Jack嘴巴說最愛兒子,決不傷他,轉頭卻拿起斧頭追殺九條街,未免太似聲稱很愛年輕人的特首了。

最巧合的一幕,是Jack和惡鬼Grady(他生前殺掉妻子和兩個幼女)的對話。Grady問Jack:「你知道你兒子正嘗試讓外人介入這兒的事情嗎?」即今天所謂「勾結外國勢力」。Grady又說:「我的女兒曾偷火柴,企圖燒毀酒店,我糾正了她們。我妻子想阻止我履行職責,我也糾正了她。」所謂職責,今天叫「天經地義」;所謂糾正,現在叫「止暴制亂」。

《閃靈》戲劇原型,或可追溯到古希臘艾斯奇勒斯(Aeschylus)悲劇《阿伽門農》(Agamemnon):劇中謀殺親夫的皇后為了推卸責任,聲稱謀殺是「古老復仇惡靈」所擺佈;還有一行詩形容皇宮為「人肉屠場,血流滿地」(androsphageion kai pedorranterion),也許啟發寇比力克拍出「升降機湧出鮮血」的經典一幕。由《阿伽門農》到《閃靈》到香港,說穿了都在重演同一故事,背後主題只有一個:惡業必招惡果,血債終歸血償, 此乃人類宿命,逃得出現場,也走不出循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