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聖誕能不能在戲院度過?截稿前這一刻,仍然是謎。但在我們可以揸住部電話或平板電腦睇戲,連華納都揚言明年會將新片同步放在串流平台的時代,戲院,還有存在的意義?
撰文:月巴氏
對莎朗蒂(Sharon Tate),戲院有特殊意義。《從前,有個荷里活》(Once Upon A Time In Hollywood)最動人一幕,便是莎朗蒂入場觀看自己有份演出的《風流特務勇破迷魂陣》(The Wrecking Crew)。身處場內,除了看到大銀幕中的自己,也感受到銀幕中的自己如何影響銀幕前的觀眾,支配他們的情緒,令一群明明各不相關但偶然共處戲院的人,share同一種感受。這種對電影感受的共同分享,只能在戲院產生。
在昆頓塔倫天奴(Quentin Tarantino)的想像裏,戲院甚至足以改寫歷史。《希魔撞正殺人狂》(Inglourious Basterds)是他對二戰歷史的平行時空演繹,希特拉以及一眾納粹魔頭被困在一間戲院,被燒被炸被射死——這是塔倫天奴對戲院(和電影)力量的一種詮釋,不只連繫個人微小感情,還扯到歷史。早在還沒成名時,已把他對戲院的感受透過劇本傳遞:《浪漫風暴》(True Romance),東尼史葛(Tony Scott)執導的亡命鴛鴦故事,塔倫天奴寫的劇本便安排基斯頓史利達(Christian Slater)和柏翠茜亞雅奇(Patricia Arquette),在底特律一間專播海外功夫片的殘舊戲院相遇、相知,繼而開展一段可以連命都唔要的浪漫故事。
底特律的舊戲院無休止播功夫片,台北福和大戲院的最後一夜,選播胡金銓《龍門客棧》,只有幾個觀眾,包括當年有份參演的石雋和苗天,一邊看,一邊遙想戲內已逝去的武俠時空;散場,二人相遇,石雋一句「都沒人看電影了,也沒人記得我們了」,是蔡明亮對一個逝去年代的悲鳴。戲院內,不只觀眾,還有兩個孤獨的工作人員——陳湘琪飾演的跛腳售票員與李康生演的放映師,二人像留守舊戲院的幽靈,這一夜之後,幽靈卻再沒安身之所。
《不散》的放映師注定孤獨,《星光伴我心》(Cinema Paradiso)的中年放映師,幸運地遇上多多這細路。二戰後的西西里島窮鄉僻壤,所有人的唯一娛樂,就是在名為「天堂」的戲院睇戲,而多多不只看,還對那個掌控電影放映的小小放映室着迷。多多爸爸在戰場陣亡,放映師叔叔像他爸爸,教他怎樣換菲林,教他怎樣使用放映機,還教他愛情的道理,到最後,卻要經歷愛情重傷的多多離開這地方,徹徹底底的離開,去羅馬實踐理想——他不想多多把一生都困在那個放映室,但返本歸初,改變多多一生的,其實就是那個上映過各種悲歡離合的放映室。
基斯比湯納度(Giuseppe Tornatore)執導的《星光伴我心》,是寫給戲院的一封最徹底情書;不同版本中,我較喜歡片長兩小時的國際公映版,導演版實在有點冗長,同時刪去多多與初戀女友分手的真正原因,為這個成長遺憾留白,畢竟有些事,不用說明得太清楚,而且電影由始至終最需要清楚交代的,就是這間小小的戲院,怎樣影響了多多,怎樣影響着居民,怎樣見證了戰後的電影史和意大利歷史。戲院,是空間,亦不止於一個空間。我突然好想回到這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