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智英先生的女兒到收押所探望父親，竟帶上《神學大全簡明譯本》（Summa Theologiae: A Concise Translation），令我有點詫異。我知道肥佬黎很intellectual，但沒想到他intellectual到看《神學大全》這個地步。
《神學大全》是中世紀經院哲學集大成的鉅著，融會亞里士多德哲學與大公教會神學。作者阿奎那（Thomas Aquinas）提出數百條神學問題，每一條俱自問自答，自駁自辯，像周伯通左右互搏。全書旁徵博引，除聖經外，阿奎那特別推崇亞里士多德，不直呼他的名字，只敬稱為「哲學家」（philosophus），開口閉口都是「如哲學家所云」（ut philosophus dicit）。此書結構特殊，不合現代讀者口味，也不易看懂；以我所見，今天莫說一般教徒不看，恐怕普通神職人員亦涉獵不多，極其量就只看過最著名的「五路證天主」而已。
看《神學大全》需要極大的耐性，甚至於無盡的時間，的確比較適合中世紀。比如說，阿奎那跟你探討「勇」（fortitudo）是不是「德行」（virtus），首先會告訴你德行分三種：一是神學德行，二是知性德行，三是道德德行。接着定義德行的本質，就是令其人其行變得美善。但什麼叫人的美善？「美善就是依循理性，其中有三種方式⋯⋯」如是者透過千迴百轉的論證，阿奎那才斬釘截鐵告訴你，基於理性實踐第三類方式中的第二項情況，「勇」屬於一種德行。讀通這部奇書，你的思路將變得驚人的有條不紊，也很可能成為辯才無礙的「嗌交王」——凡夫俗子早迷失於這種語言邏輯的桃花陣，大呼媽我好亂，試問仲點駁你呢？
阿奎那博聞強記，素被教會尊稱為無所不知的為「天使博士」（Doctor Angelicus）。事有湊巧，阿奎那外形跟黎先生有點似，同樣皮膚黝黑，高大略胖。阿奎那出身意大利貴族家庭，十九歲決志加入道明會，母親卻千方百計阻撓他，不惜禁錮甚至以妓女引誘兒子。但阿奎那堅定不移，被禁錮家中的兩年，沒有沮喪，反潛心鑽研亞里士多德哲學，為學問奠下基石。八百年後，肥佬黎在獄中看阿奎那，也許真是冥冥中的安排。黎生加油，天父祝福你，義人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