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髮(五)- 李碧華

失髮(五)- 李碧華

耳畔「咔嚓」一聲,有人把他背後的長髮剪了一綹,迅即逃離。

待他轉過頭來,除了地面尚餘幾根長髮,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Timmy目瞪口呆,難有反應。

當然,他此生都不知道誰下的手?剪他長髮又有何用?只療一時飢餓,下回何去何從?

在人世間,人和各種異物都只是過客,萍水相逢,如何追認?談不上真相──很多真相是無法大白的,埋沒在暗黑中。

──但,實在太難看了。

他閃閃縮縮避人耳目的回家去,沿途怕有人見到醜態,雖然他是無辜的受害者,無處申冤又無地可躲。

翌日回到髮型屋,拍檔Anthony也是個手藝不錯的髮型師,但一見他脫下帽子的情狀,亦忍俊不禁:

「那麼怪相,中間冇咗一執好岩巉,冇得救!」

「盡修啦。」

「只能以最短的長度為標準……」

「算了算了,索性轉型,剪短吧!」又道:「清爽易打理。」

「別自我安慰了。」Anthony都為他難過:「留了很久悉心打理的註冊商標,不心痛嗎?」

「心痛又怎樣呢?」他苦笑:「現實是被破壞了,再不捨得也要善後,想辦法解決,否則如何見人?」

「賊有『劫財劫色』,哪有『劫髮』的?」Anthony一邊修剪一邊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鬼剃頭』。」

「哦,『鬼剃頭』不同,那是禿斑或者圓斑,局部脫髮,一覺醒來突見部份頭皮小區失去頭髮,像一個一元硬幣大小,還以為昨晚睡着了被鬼剃頭──其實是免疫系統及情緒出現問題,影響頭髮健康,可以打針食藥或搽上特效藥。」

「所以你只是鬼剪髮。」

「鬼要人的頭髮幹什麼?」雙方納悶:「匪夷所思。」

看見因一樁莫測的「意外」,導致滿地落髮,不是不肉赤的:「如果脫髮還心甘命抵,自己負責。」

Anthony忽道:「說也奇怪,這大半年來,我經常脫髮──我是幹這行的,也不明所以……」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