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少一個朋友 - 林夕

又少一個朋友 - 林夕

「你好,很久沒見了,最近怎樣啊?」

(因為通話中聽見帶呼吸的語氣,嘩,那興奮程度,以為巴不得就要直接奔過來互相帶罩而抱。)

「還好啦。」(才懷疑是不是有點太敷衍,對方就進行盤問式內心檢測。)「怎麼只是還好,慶生要慶祝的啊,你們在慶祝什麼呀?」

「實在沒什麼可以慶祝的。」(對方見我長問短答,可能想起一些更重要的事情,順瓜摸藤,拿來說事。)

「哎呀,也是啦,世界大亂啦,前幾天不是說那個誰又關進去啦?」( 見「那個誰」,火就來了,口氣就跟着更冷,用語音翻譯當時表情,就是臉色開始轉鐵青。)

「你是說今天出事的,還是說前幾天的呢?不過,你能知道這個就不簡單了。」(講完了這一句,其實也真心感謝這位朋友有留意到香港的事情,已經好不容易了,難道還想天天看着,背誦那些新聞當詩詞歌賦嘛。)

「其實啊,都是美國鬧出來的,世界的亂源就是美國,美國沒鬧起來,香港就沒事了。」

讀者看到這裏,應該不難猜出對方呢,首先是一位台灣人,其次沒錯是年紀比我還要大的,因為血液裏留着藍營的藍,以至於成為近藍者赤。

平常聽到這裏,一早就吵起來──為什麼是吵,因為論辯太累。可是,這一次,我竟然沒有。我忽然輕輕的說:「喔,原來你這樣看,也不是沒你的道理。」那一刻,想起他在我的世界裏,算是個異見者,一口反擊過去,就跟暴政打壓他身為人的言論自由。

回他一句「也不是沒你的道理」,還有另外一個打算,就是不再滿足他的期望值,跟我大幹一場,有點鬼上身的效果,讓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覺,止住這話題。誰知道他沒領會到用心良苦,竟然繼續尋釁滋事說:「你在香港的朋友就好啦,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們台灣疫苗還是又得等的,又不接受大陸的,為政治犧牲人民健康。」

聽到這裏,大家以為不是我在扮鬼上身而是他吧?不,台灣正有一批藍色人在炒作這個話題。未免自己成為氣炸鍋裏的食物,這次繼續反常,就淡淡說:「是啊,其實你可以等到有了,就去香港,讓他們打第一批,時間上保證是國產的,那就遂了你的願。我現在沒空了,往後再談吧。」

我想沒有下次了,繼續為難自己,只會讓自己繼續難過。幾十年朋友,有多難得?難得不過陌生而志同道合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