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my,
念。
和你通訊,是平常又經常的事,短訊多,以前email不少,但和你通信,算是第一次了。天大地大,四海列國,知道你是在囹圄中讀信,也是第一次。恨。
憤懣,傷悲,心痛,心中本來塞着一堆,但不論是還柙和提堂,見你心常坦的走入去,氣若虹的走出來,我只想到一個字:majestically,充滿尊嚴的步履,莫須有是不能奪汝志的了!我們在外面的人,更應該振作堅強。
今天是星期日,你在讀聖經吧? 同樣是天主教徒的我沒有去聖堂。懶。
告訴你,小時候,我是非常勤力的,每個星期日,也會陪媽媽去聖堂。出於「見義勇為」。那時我還未領洗,未是教徒,但每個星期日早上,我竟大義滅床,甘心放棄可愛銷魂的軟枕和性感的被窩,就為了陪媽媽。那時,我們全家只有媽媽是教徒,爸說心存善念就好,他信瞓覺。媽媽一個人去聖堂,爸爸哥哥和我大睡特睡,我覺得媽很孤單,蠢蠢的自告奮勇相陪了,從一年班陪到六年班,然後主動提出學道理和想領洗。
一直讀天主教學校的我問爸媽,為什麼有些同學不必學道理便已是教徒?他們一出世便受洗了。我再問,為什麼我或哥哥沒有?爸媽說本來也想過的,但後來二人共識是,宗教,讓子女長大後自己決定,不應一出世由父母擅自替他們作主。這個答案的震撼,我記了一世。
是自由意志的滋味。自己自由選擇的,我乖乖早起,承擔和克服當中賴床的險阻和留家看電視的誘惑,最後還是風雨不改心安理得去了。但當正式領洗後,去聖堂被爸媽說成必要的事,有強迫我去的意思,當文明變得不民主,你可以想像,我反叛了、抗爭了,反而開始懶,信仰,在心上,不計形式了。
心常坦還有心常坦,冇啖好食是好難坦的。知道你說可以選擇的餐食之中,有些粥品還不錯,還吩咐家人繼續為你送上,心安了一些。
以前每星期陪媽媽去聖堂,彌撒後我們不回家,常約好爸和哥在錦香園匯合,一起吃粥。領聖體要空肚,媽媽不吃早餐,我不領卻一樣不吃,之後和剛起床的爸哥一起吃個飽飽的。
一人一碗粥之餘,一隻裹蒸糭,我最後還要後加一件西多士。看着那片厚厚的牛油,慢鏡的、捨身融入香口熱氣的多士裏,太感動。媽媽會把西多井字形切開,中間一塊最嫩,她會給爸爸,爸爸有時會給我。雖然我也喜歡燶邊,但還是老實不客氣地噬了,鹹的牛油,甜的糖漿,那麼卑鄙的組合,邪惡的西多士,我自小便喜歡。
今天看見羅冠聰在面書上,寫他聽廣東歌、在YouTube看香港節目,「也要跟得上大家茶餘飯後的討論呢」,鬥長命抗戰總不能24小時咬唇滴血嘶喊加油,和你談談吃也好,十字架背久了也要唞吓氣。
想起你還柙前幾天還和你晚飯,豪氣干雲以本傷人的白松露宴,是史詩式的。馬丁說請客最好做到主人流汗,客人流淚,你是摩打手刨白松露刨到流汗,我們是看見如山的白松露感動流淚,即場達標了。數星期前的《FT Weekend》,Lunch with FT的主角是你,那餐飯,你也用白松露把外國勢力嚇傻了吧。我最印象深刻的,不是你說 “I’m free, even when I’m facing jail time. I know I’m not guilty, I haven’t done anything wrong, I have no weight on my conscience”。
是記者用”a cherubic face”來形容你,沒人這樣說過吧?你看那張臉,幾十年創業路上南征北戰東討西伐,浪花淘盡沙場滾滾,恩怨功過千山萬仞,如今給人的印象,是如天使的臉,千世修來,記者感受到你的平和大道,守護香港的無私高尚了。
從冇到有,從追求自由到擁抱自由,然後甘願捨身,為了好撚愛的地方,把自由還給成就你的香港,創作力在血液裏的你,一生最大的事業,是創造香港的民主空間。
從冇到有,很多香港的上流紳貴,或許試過小看你,張大姐告訴我你曾經說過(可能你自己都唔記得):「我踎低同你綁鞋帶,企番起身都高過你。」
香港人,無論被打壓得多低,到企番起身都會高過你。
「不經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送給你。
念。
畢明
(PS. 鐵鏈繞腰,肚腩小了,見瀟灑了。還柙時那套tone on tone藍襯衫和藍外衣很好看。)
IG:budmingbud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