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髮(一) - 李碧華

失髮(一) - 李碧華

Timmy以擁有一頭烏黑濃密,光澤又滋潤的長髮為傲。

別以為女人關注秀髮,男人也心知肚明,正所謂「一葉知秋」,一旦頭髮出現稀疏、脫落、生長「遲緩」的情況,你就步入「遲鈍」的阿叔群組。千萬不要讓人見到你的頭皮,髮線後移基本上就是頭皮面積大暴露,「地中海」就更是悲劇,barcode頭幾根珍貴的髮絲險險橫亙在光禿禿的額前,碩果僅存但生死未卜,「條碼」還慘過極權政府強制你掃描的「健康碼」、「安心出行碼」……因為後者是無謂又無用的擾民政策,前者就人前獻世,我見猶憐。

這樣說並非令人難過,而是每根頭髮雖輕如鴻毛但又重如泰山,缺一不可——一不離二,二不離三……實是無底深潭。

對Timmy而言,長髮本來是「生招牌」,因為他是個區內頗為出名的髮型師,日子有功,也成頭髮營養師,不少注重外表也關心內在的客人,都會接受T的建議:

「你精神壓力過大,再熬夜就負苛不了,第一件事是與『失眠』拜拜,睡得足,頭髮也好些;跟住少煙少酒……」

「肝藏血,髮又稱為『血之餘』,當肝腎滋補,氣血運行得好,頭髮就會濃密。煲湯好容易的,總之烏雞、黑豆、黑棗、黑芝麻、何首烏……這些『黑擝擝』的材料,一定有益。」

談笑風生還提供護髮妙方,男客女客都喜歡他,上髮型屋除了理髮,也享受一段細意侍候身心放鬆的辰光。

——可惜雙方的好日子已一去不復返了。

正如香港人的好日子已經溜走無蹤一樣。

社會運動、政治打壓、白色恐怖、防疫政策連番失誤疫情大爆發……種種因素,大家很窮,T的髮型屋關門了。朋友有間小店,倒閉邊緣,幸好T捨下身段,到他處「掛單」合租,靠WhatsApp熟客光顧,苟延殘喘吊命好一陣。

他沒想到晚上竟然遇到這個人……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