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生:
你今天身陷囹圄,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非常難過。我對你也認識的L和S說:「雖然天天寫專欄,但有些理應是最重要的事,我卻完全不懂得寫。十二港人無理送中、黃之鋒等三子判刑,我還可以說什麼?諷刺一個深淵,毫無意義。除了苟全性命於亂世,我似乎什麼也做不到。」想到你的困境,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憶起一些舊事。
記得兩年前在你家中作客,你知我正研究命理,就大談年少時的算命故事。當時算命師傅預言,你將來會從事文化業,又會在哪年離婚,你只覺匪夷所思,沒料到後來逐一應驗。你笑着說:「我唔信命,但有啲嘢真係解釋唔到。」你也說,算命師傅把你的一生寫在紙上,那張紙你仍然保存在家。九月在網上跟你聊天時,忘了問:「這份命書最後是怎樣寫的?如果命運能選擇,你仍會走上這條路嗎?」
那次你爽快告知出生時辰,歡迎我做實驗;不久我也寫了篇專欄,報告算命結果。儘管沒提名字,但你一見就心領神會。其後我也介紹「美加高人」給你,那夜暢談的情景仍歷歷在目。命盤顯示你2021年轉大運(「大運」是中性名詞,沒所謂好壞),這大運相當「搏殺」,對你這年紀的人來說,也許有點辛苦。當時怎想到香港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呢?我只知道壹傳媒虧損嚴重,若公司蝕得太多,你大可洗手不幹,安享晚年,晚運也不至於如此辛勞。
命盤既顯示你「有排忙」,從好的角度看,不就表示壹傳媒可能多撐十年嗎?不過美加高人悄悄提醒我:最好的情況是為事業搏殺,最壞的可能則是在官司中掙扎。我也猶豫該不該告訴你壞的一面,但我清楚你的為人,天不怕地不怕,怎會輕信命盤?當然,如果我知道兩年後香港變成這樣,一定無所不用其極地「嚇」你,但求你做好準備。但仔細一想,人生很多事情,即使「早知」也沒分別的。
前兩日我有一奇妙的體驗。每天弄早餐,我都把食物放到微波爐加熱,本來沒什麼好講,但這個星期三早上,當我如常把食物從微波爐拿出來的時候,腦中卻前所未有閃出一個怪念頭:「死嘞,如果唔覺意倒瀉咗,咁就麻鬼煩!」結果在星期四早上,我竟然前所未有地弄跌食物,費了十幾分鐘清潔。我馬上記起自己二十四小時前的怪念頭。如果那是預感,能避免嗎?如果可避免,那還是預感嗎?算命,亦可作如是觀。
黎生,你也許不是不信命,只是認為命運非凡人所能測度,所以你寧願把一切交付上主。我最近看了你一個舊訪問,你談及創業需要勇氣,感性比理性重要,但說到底是講靈性。香港的成功商人,發財立品者有之,信佛積善者亦有之,但像你這樣追求靈性,還把信念貫徹到底,最後不惜為香港而犧牲的,則絕無僅有。司馬遷〈報任少卿書〉說得好:「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惟倜儻非常之人稱焉。」
黎生,你少時為自由而來香港,老年為香港而失自由,歷史一定會記住你這種「倜儻非常之人」。今日香港的人渣文妓,只能寫政治宣傳,很快就身名俱滅;寫歷史的,必是學究天人的有識之士,他們會對你作公正的評價,而今天陷害你的人渣,千秋萬世,必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當然,相比起俗世的評價,你更看重天主的審判。格林多前書云:「然而屬血氣的人,不能領受天主聖神的事,因為他是愚妄;他也不能領悟,因為這些事只有藉聖神纔可審斷。惟有屬神的人能審斷一切,但他卻不為任何人所審斷。」你知道嗎?你一向說的「靈性」,正是聖經所謂「屬神的人」(pneumatikos)。如果命運能選擇,你會走上這條路嗎?我知道會,因為這正是你選擇的命運。請保重,他日必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