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照跑與古思堯何干,舞照跳卻攸關要緊,誰想到這名元祖級勇武同時勇舞,精通東方民族舞,但與跳舞群組哺乳類動物沾不上邊,他憶述:「老實講,八九民運、六四大屠殺時,我的生活優哉游哉,日間造船,晚上教跳舞又有收入。」 船廠技術員日薪五、六百元,新船下水又有紅包幾千塊錢,30多年前的數字;教舞更開心,與女學生共赴舞池與情場。
終於腥風遍京城,朝魚晚肉風流快活怎對得起槍下亡魂,古思堯退出人生勝利群組,投入社運,身邊女生換上梁國雄,長毛與長鬚遇神殺神,不管對家是新華社還是中聯辦,肩上少不了棺材。今年7月迎來噩耗,港版國安法及末期直腸癌同時拜訪,問他更怕哪樣,他答:「兩樣都不怕,國安法我不怕,癌症也不怕,既來之則安之。」
撰文:陳亭君 攝影:夏家朗
棺材抬過無數,古思堯年屆71歲患上絕症,死神真正走近。舞照跳,病照醫,早前切除了擴散到肝膽上的癌組織,也完成了電療、化療,醫生表示效果良好。下月7日舉刀一揮,決戰直腸腫瘤,他在此之前之後都要撐着五勞七傷之軀應訊,直比病前更忙,但他說得積極:「我會積極配合醫院治療癌症,積極配合西九龍法院審訊侮辱國旗罪(下月底),積極配合東區法院審訊非法集結罪(本月18日),積極配合懲教署隨時收監。坐完監我不會停止,不會收手,屢敗屢戰,繼續抗爭,然後就會違反國安法。」
人人聞國安不覺安,他狀甚嚮往,又要挑戰國歌法、國旗法,期待有如food blogger試菜,若有一天燒國旗不犯法,他自不再燒,另覓途徑申請入冊,「她(政府)公佈甚麼事違反國安法,我就照單執藥,總之我一定會違反國安法。我現在走的路返唔到轉頭,一定要勇往直前,做完必然判監,坐完監繼續做。」電影《The Dark Knight》小丑一不怕死,二不怕痛,因此無敵;古思堯也不怕死,更是舉世最不怕入獄的人,每一、兩年一次,未必少過港人遊日本。
下次收監便是個人第十次,決不因病求情,理由如下:「我做過的,我承擔,即使你不判監也沒意思,我會繼續做,例如侮辱國旗罪、非法集結,特別要衝擊國安法。」國安法嚇人因為大家都怕坐牢,唯獨這位老兄病照醫,監照坐,政權拿他沒法,「監一定要判,除非我講明從今以後收手,不參與所有運動,但我表明不會收手。我跟法官說我不會改變,你量刑時不必同情我、對我仁慈、可憐我,喜歡怎判都可以。」
真的漢子從不上訴,除了2013年侮辱國旗判囚九個月,代表律師李柱銘主動提出上訴,刑期減半,當事人甚至不願請律師辯護,「我知道我所做的事,有沒有律師結果都是一樣,有律師反而不便。我想表達的,有律師不能表達,由律師講;沒有律師,我利用結案陳詞、最後陳詞、求情陳詞譴責中國政府、香港政府。」訪問當天他展示「今日新疆明日香港」紙牌,原擬上次用在西九龍法院,戰友長毛、何俊仁為免阻礙保釋才勸阻。
古思堯生於中山石岐,年輕時信奉共產主義,屬於毛派,在澳門造船時參加工會,文革期間更進一步,加入中共外圍組織,工會中間加了個「聯」字,落區宣傳毛主席偉大,1966年澳門一二三事件,他有份衝擊澳葡政府,「當年行錯了路,不打緊,現在我行的路是真真正正我要走的路。」一見中共誤終身,還不怎樣,要是一碰國安判終身,怎辦?「無問題,現在我參與社會運動、民主運動,我都想做一個革命者,做革命者便不要期望吃安樂茶飯,特別在中國現成的白色恐怖下。」
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足以形容他,入獄是其抗爭一部份,是他的道,「路是自己走的,即使我違反國安法,入獄三年,或終身監禁,我當作走一條完美的路,不論死在監倉還是死在醫院。如果中途引退,就變成一生遺憾。」這才是他勇於入冊的真義,「坐監百分之二百是失去自由,但我認為坐監是我參與社會運動、民主運動,即使革命運動也好,多一次領取合格證書,每坐一次監都證明我的付出,而且付出有道理。」最終目的做烈士?「我不介意做烈士,做不到烈士也希望做勇士、鬥士。我不介意做烈士,但不會刻意自尋死路。」
六四後劉曉波沒有一天安樂日子,大家只顧吃喝玩樂實在對他不起,故有「我們都是劉曉波」之說,很有苦行意味,「中國政府擺明爛仔不如,流氓不如,野蠻人管治文明人,差不多將你爭取民主、人權、公義定性為邪教。這樣下去結果如何?一批一批有條件離開香港的便離開香港。」做劉曉波太苦,我們更想做許智峯,兩星期前他跑上《蘋人誌》,透露家人一早打算移居外國,現終成事。兩個活生生例子,一個順風好走,一個奉陪到底,長鬚先生不想我們步上他的老路,寄語寧去勿留。
「你沒這個準備(入獄毀前程)的話,我建議你離開香港,為下一代設想。留下來的,路是自己選擇,如果你不計較個人方面,出來抗爭固然是好。中國政府、香港政府不會因為沒有人抗爭而對市民仁慈,只會一步一步收緊。」他透露中共最忌傳媒,打壓黎智英不會手軟,但也擔心香港移民潮,如此說來離開也是抗爭。古思堯的情報信得過,20、30年來跟國安部、公安部、國保、迫害法輪功的610辦公室保持聯繫,每年見面探討時局,自從武漢特產直送全球,溝通限於電話,近如泛民總辭也有談及。
中共收風怎麼捨泛民,棄建制,卻選了個反共分子?他解釋:「一般泛民聽到國安、公安就驚,怎會和他們傾偈,普通話叫『惹不起,還躲不起』;她(北京)想聽真話,從建制派口中聽不到,人大、政協沒有反對聲音,全部都是忽然愛國。」這位老兄比西環任何契仔契女都要愛國,話說國內某啤酒品牌在粉嶺設了總部,請他做顧問,「中國政府一無所有,只剩下錢,聘請你做顧問,每個月十萬八萬不在乎。」他跟金錢過不去,未談待遇便拒絕。
國安部某官員與他交往20多年,去年8月共聚珠海來魅力假日酒店,中國人向來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果然「珠海敵」要他改變立場,並約法五章,第一不抬棺材(北京很介意中聯辦受衝擊),第二不接受傳媒訪問,第三不侮辱香港政府,第四不侮辱中國政府,第五不坐牢(等於不侮辱國旗),只要接受五不條款,河南省(古妻兒女之所在)幾房單位拱手相贈,另加200萬元,港元人仔沒搞清楚,因為古思堯又推掉這份厚禮,他隨即被定性為敵對分子,反華反共反人民。
每次溝通他話無不實,行動則保密,偈照傾,棺材照抬,早年民主派津津樂道的又傾又砌,在他身上完美示範。中聯辦絕不省油,「過時過節」十一、六四通過某商會召集黑幫到他府上強搶棺材,拆毀帶走,原來官老爺也是又傾又砌。如此受氣,何不中斷對話連線?他坦白說:「我有一個女、一個仔、我太太、我外母在河南居住,所以現階段需要和他們見面接觸。」小丑無敵還有第三個原因,沒有家人可供要脅,相反他抓了蝙蝠俠所愛Rachel相迫。金庸在《笑傲江湖》說人生在世,充份圓滿的自由是不可能的,長鬚先生也沒兩樣。
找古思堯傾偈的還有「本土派」,「今時今日講都無人信,警察總部、西區警署平日經常和我接觸的警民關係科、重案組,幾乎每個月都約我食飯,他們知我嗜酒,都會買酒來。」西區警署與中聯辦近在咫尺,是他的老相識,「他們知道我所有行動不會衝擊警方,我抬棺材、花圈去中聯辦,預先知會一聲,讓他們安排。」
今時今日縱是美國大選也充滿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他有生之年看得見神州民主化?「好難,世界上任何政權,包括美國都不能將她摧毀。中國政府等於一堆爛肉、臭肉,生了蟲,現在外邊任何力量不能將她摧毀,但她自己會摧毀自己。」如此說三道四,其弟古思籌身為中山某食品廠負責人、中山政協委員,多次苦勸大佬收斂,結果弟弟逝世,哥哥還是老樣子。
古思堯甘於淡薄,慣了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二百來呎斗室沒有電腦,雙門大雪櫃倒有三部,別人棄置,他留起來但願轉贈貧家。
患癌之初公立醫院長龍一望無際,他自掏腰包看私院,每次盛惠萬多塊錢,後來得到善款解困。大吉利是問句,死於癌病,死於非命,哪樣更值得,他說:「死於癌症極其量做勇士、鬥士,政權隊冧我就做烈士,意義大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