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周梓樂死因研訊的報道。
開庭、作證、報道,看到香港重要案件仍有正常運作,心就寬一點,儘管周梓樂之死叫人難過。因為新聞報道與傳播,幾個新證人願意出庭作供,相信,對梓樂的父母是一種安慰。
為甚麼裁判官高偉雄要多謝曾朗軒,那不就是一種孟子式的同理與惻隱心。想像周梓樂奄奄一息之時,相信很多人都想救他,很多人都想照顧好他。稍要年長的,如此官的一種人,心如父母,主動對義務急救少年說:「朗軒,我代表梓樂的爸爸媽媽多謝你,你當時照顧得梓樂好好。」
《立場新聞》報道,「休庭後,曾朗軒特意等周爸爸媽媽出來。他們在會議室互相道了一些說話——曾朗軒說,是『互相扶持』的說話。
當記者散開後,曾朗軒與周爸爸並肩而行。沒有鏡頭,周爸爸輕輕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正常聆訊,我們還看到一個心愛的香港。理性、公義,以及自然的人性流露,這就是自由的生活,不管遇到甚麼橫逆。
參與救人的曾朗軒是十七歲DSE應屆考生,去年跟隨義務醫護在反修例活動中救傷扶危,不僅學懂了一些急救知識,還悟出老生常談的道理,他細說協助受傷周梓樂的情節,知道檢視傷勢,「經驗比理論重要」,又知道出事現場,要急救很難,即使醫生在場也無能為力,「只能盡快送往醫院」。
這樣冷靜的少年,在確定梓樂得到適切醫治,聯絡到最該聯絡上的人,確定傷者身邊物件能物歸原主,在天快要亮之時,清晨五時多才離開醫院。扶持的手要冷靜,急救的心要幼細。他知道甚麼時候付出,甚麼時候才能放手。重要的時候要負上重要時候的責任,這種父母都教化不了的道義,只能交給天地。
按報道,他為了出庭作證,錯過了校內兩場考試。難以想像,這場運動,開啟了少年朗軒怎樣的人生眼界,也難以想像,這一場也如急速下墮的香港創傷,他親身觸摸了,留在心裏的,是怎樣的陰影?
香港之美,在於數十年經濟發展後,安詳樂聚,滋生了好好的一種人道精神,這種精神,讓我們樂於襄助,否則,過去一年多,怎會有這樣一個社會群眾現象,很多人,都像另一位義務急救者華夏,握着梓樂的手,鼓勵他生存意志,等候救援。他放不下出事的人,猶如今天,幾多人又能放下出事的香港?
失去愛子的父母,聽着一個一個遠方天使救梓樂的一舉一動,可以想像,心裏有悲傷,也應該有安慰。
記得採訪被伊斯蘭國綁架的日本記者後藤健二的母親之時,突然也來了一位青年人,他在東京任職住宅配電服務,名叫江波戶正樹,每個星期天都來探健二的母親順子,想給她安慰。第一次,他上門探訪剛失去兒子的媽媽,很直接的說:「我是代替你兒子來看你的。」想到失去兒子的痛苦,特來安撫兩老。
記得那段日子嗎?當恐怖想侵蝕文明,最強大的,還是人道,一個一個聯手抵抗,不管甚麼國家,甚麼方法,絕對不能失去希望。正樹當時對我說,「其實我剛開始時並不是慰問兩位老人家的,因為看到健二那種情况,自己想替代健二,求他們(伊斯蘭國組織)釋放他,可能也是一種鹵莽的行為吧。」
事件之緣起,是因為健二要去救自己的朋友湯川。真實世界裏的正樹,沒能完成去救一個救人者的心願,最終,就想到代替救人者去安慰傷心的母親。當傷痛已經造成,能做的,就是「互相扶持」。慷慨赴義、成人之美,好心,不是要等待好報,高尚精神,永遠在進化。
香港人,不管是馬嶽的《命運共同體》,還是傘下的人《我們的最後進化》,真相與記錄,普通人進化為記者,記者或是記錄者,也會進化為更好的人。連城璧本來就易碎,傳世的,其實是藺相如的智慧與勇敢。有些東西,不能捧手相讓。有線新聞同行,不要為失去一個記者證想哭,今天起,你能成為更好的人。
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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