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人誌︰像猶太人痛恨希特拉 譚得志

蘋人誌︰像猶太人痛恨希特拉 譚得志

人與人相遇多麼難,當初譚得志答應我們受訪,未暇見面已被捕,記者探監,落入他的窗口,終於走進他的視線,沒想過三日後收到他的信:「感謝你來拜山,你就是那位訪問陳志全離開立會,做了一版訪問那位記者嗎?感謝你關心我們,我那天說出嚟第一個搵你接受訪問,飲啤酒,是真的,酒過三巡,真話就來。」

快必一再申請保釋被拒,離不開荔枝角收押所角落,傳說中曾蔭權住過的那間水飯房。

有緣不散,他與前特首先後單獨囚禁於此;無緣不聚,這杯酒始終沒喝上,後會也未必有期,記者手上幾頁真話,得他同意刊出。

縱是書信,一如親述,金句不絕,「Donald Trump不是我老竇,信拜登不如信連登。」

讀者大抵更關心他的前路,信中寫道:「冇人估到我會有此經驗,我也不能估到我之後的情況。」

記者:黃啟發

■5月時,快必在銅鑼灣擺街站派口罩期間被警方拘捕。

■在收押所的快必曾透露連底褲也來不及添置。

■「想我收聲 我更大聲」是快必金句之一,即使被捕後仍堅持開火。

蘋:《蘋果》記者

譚:譚得志

啟迪民智抗暴政

蘋:今次控罪與街站有關,為何你明知選舉押後仍擺街站?倘若出來,是收火還是依然故我?

譚:收火未?擺街站為乜?你一路跟開我的文字、Patreon、D100節目,你會知道我未收火,𠵱家收火,之前做的,全是白費。出到嚟第一件事做乜?飲返罐啤酒,打返次邊爐,然後,禮拜六日,街站見!我仲有大把橋,早排搞返嗰啲濕X本地旅行團,如果有心,我就開間旅行社,其實D100就係啦,個個禮拜搞「香港歷史旅行團」,台灣啲本土主義係咁㗎,唔係口旱旱一到選舉,個L個都話自己本土本土本土嗰啲本土機會主義者呀,你睇我收火未?

擺街站為乜?2016年至今400、500幾次街站,個個街站都告我發表煽動文字,拉我坐10,000年監吖嘛67!擺街站當然梗係一定絕對唔係為咗選舉啦,勤力係冇用㗎,食到條水機會主義先係選舉王道吖嘛,擺街站係為咗啟迪民智,見吓街坊,飲吓啤酒,街頭佈道,教會街頭佈道傳福音嗰啲呀,明嗎?

蘋:我們不想用犧牲一詞,但你的付出有沒有底線?

譚:我的付出有冇底線?我不是純粹的付出,我記得有句英文咁講:「Love what you do, do what you love.」因此,我過去一直做的,都有我的「嗜好」成份,你可能再問:「嗜好到俾人屈坐冤獄,這是變態而不是嗜好啊!」SM都有人玩啦,用SM比喻抗爭,也許我是史上第一人,我當然認為現在是冤獄,禮拜六下午四點我應該在街站同你一齊嗌口號keep住態度,不應在荔枝角30呎劏房寫信,但既然個苦杯要隊過嚟畀我飲,我就一飲而盡吧!

我的底線也是我家人的底線,我沒有自己的底線,家人是我的底線,而我家人的底線是不斷遷移的,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她叫我可以抗爭,但不可以被捕,到我被捕了,她搬龍門說可以被捕但不可以俾人打,到我俾人打了,她又再搬龍門,可以俾人打,但不要坐監,𠵱家監也坐了,她居然同我其他朋友說,她支持我一直的抗爭,甚至覺得可以去得盡啲。

所以,我的底線不由我一人決定,由我家人、人民力量戰友、朋友、整個群體去決定,我今次坐冤獄,佢夠膽判我十年,同劉曉波睇齊,我又睇吓全世界點睇呢件事,所以,抗爭底線、付出底線,是由所有人決定,這是一個互動過程。

唔收聲變眼中釘

蘋:政府會困你多久,還有甚麼方法對付你?

譚:真係冇得估,十年啦,我一條罪可入兩年,癲起上嚟差唔多啦,咁我律師咪上訴囉,唔通劫獄咩,特朗普同拜登會丟原子彈嗎?劉曉波都11年啦,香港有一國兩制,有保障,少一年,十年。仲有大把方法對付我,再搵啲違反人權嘅惡法告我,實搵到㗎,夾硬上庭,個官又唔畀我保釋,冇成本好易做,咁係最文明的手段了,愛國做任何事都唔犯法,梁振英講嘅,預咗唔使驚,一係就收聲。

蘋:為何人民力量成為政府眼中釘、肉中刺?慢必本人也是打壓對象,自顧不暇?

譚:點解人民力量成為政府眼中釘?因為我哋唔收聲!押咗韻,呢排我寫詩,搞到慣咗押韻。我自己2016年選舉後一直唔收聲,當人人話三線抗爭(議會、街頭、國際線),查實冇人喺街頭,除咗我,你話唔開得街站咩?限聚令,我派口罩有豁免,吹呀?慢必在議會一直搵空間抗爭,2011年(人力成立)至今令人人都人力化,出到街人人都講「議會內外抗爭」、「回水一萬、兩萬、三萬」、「民主黨?收皮啦」,10年前冇人講啦,唔整死人力整死邊個吖?

加上我哋冇改政綱,冇摺埋個字頭,點解?我哋一直做得啱,一直匐匍前行,冇因為「咦?興本土喎!」就話自己本土,「咦!興自決喎!」就話自己自決,人力不隨波逐流,不機會主義,咁L巴閉,就搞你!仲有我L狗,教人踢保,係好乞人憎㗎!

其實個暴政已經對我同人力好好,佢可以搵人扮修路工人,吼我架車一出,攔住我,燒死我㗎!林彬《十八樓C座》咪咁嚟囉,大班成日提醒我㗎,記住喎,燒死我係唔會俾律政司告㗎喎,所以,𠵱家人力未係「最」眼中釘,遲啲個政權見到「咦?拉佢告佢唔驚,坐監又唔驚!可能要林彬;或者林義雄(台灣滅門慘案)咁先驚喎。你以為唔會有呢一日咩?」

慢必自顧不暇嗎?這是一個Scale of Economy(快必或指Economies of Scale)的心態,你拉一次,驚,措手不及,拉兩次三次四次,不外如是,坐第一次,驚,坐第二三四次,也是如此,所以,快來吧!Come on baby, don’t be lazy!攬炒不是口號,不是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嗎?口號無憑,抗爭為據,人民力量!

■經快必授權義工助理整理後的回信內容,仍能感受到他那團火。

■擺街站在快必口中,就如播道傳福音一樣啟迪民智。

要有博拉的準備

蘋:社會運動由開始到沉寂,有何總結?

譚:點總結呀?咁多人死咗,咁多應該死全家嘅未死,咁多人冇咗隻眼,點總結啫?繼續用各種方法,到死誓相隨囉,要有一種「猶太人痛恨納粹希特拉」的級數去痛恨暴政,要有一種「228死難家屬」的哀痛,去找這個暴政算賬,我唔會講嗰啲「每場運動都有起有跌」,「冷咗落嚟嘅其實係蓄勢待發」呢啲說話,應用各種方法報仇,而不是自欺欺人。

我總覺得,我們未ready,未夠,現在做的所有嘢,都係虛招一晃,香港人都在找一個安舒平衡點,真正想「爭取」點甚麼的人,少之又少。我不想用「底氣」,太大陸用語,我用「內蘊」、「能耐」不足夠,但冇得逼,城市人性格如此,入面的人大概也如此,這兩年、這四年的「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真正成就了甚麼呢,好像又真的沒有,我們總是ad-hoc嘢,就連學者,也沒有一些較為深化的思考,可能是我誤會了大家而不是大家的問題。

蘋:泛民今後還有何玩法?

譚:如果冇選舉,就要博拉,博拉,再博拉,G phone、肥佬黎、周庭,拉之餘要入獄,要坐監,引發世界反應,如果你話:「唓!世界點會有反應啫?咪儍hihi啦。」咁即係之前講嘅國際線是「過譽」了;如果有選舉,「白票運動」令個選舉有幾百萬票白票,移咗民嘅都返香港投,諗起都開心又興奮,但如果「泛民」認為:「唔好喎,可能佢阿爺出年又想溫和返,招安搵人做花樽呢。」咁lesser evil,香港人都想繼續呃呃𠱁𠱁,搵水炒樓呢?咁就唔好搞白票了,直接跪低,叫香港人一齊認命,咁就OK了。另外,流亡政府/議會也是一個想像空間。

我講咗幾年啦,當年民主派有高山大會,盧龍光牧師都有港人救港運動,今日,乜「意志綱領上的精神方向」全部欠奉,2018年我已經提議戴耀廷世界人權宣言70年寫份《香港一八憲章》,遙遙呼應哈維爾《七七憲章》和劉曉波《零八憲章》,可惜人微言輕,共鳴者少,其實今日寫《香港前途憲章》也未遲,驚死就唔好了。

哈維爾出過很多書,近日多人談論的是《無權力者的權力》,我讀過他另一本《來自遠方的拷問》,是別人訪問他的對話集,其中有條問題好正,有人問哈維爾:「有冇諗過自殺?」佢答:「有,日日都諗,成日想像有條繩縛在脖子上,幾時需要吊死自己呢?日復一日,日復一日,也不必要用到那條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