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玉玲報道《鏗鏘集:7.21誰主真相》,因查冊車牌資料被指涉虛假陳述,遭刑事檢控;四個泛民立法會議員被人大常委取消議員資格,十五個泛民議員總辭。
香港一天比一天黑暗。
在粉嶺法院法庭外有一刻機會問候了蔡玉玲。家中那小罐Earl Grey,仍能品味着青年記者的真誠與善意。她敢於為理想新聞之路開拓,不惜放棄業已安穩的香港電台公務員職位,跟志同道合的人在FactWire打天下。她希望進步,當一段路走不下去之時便計劃進修。當記者的人,一切困難,不過是一個情節。正如採訪天災人禍,原因、經過、結果,盡力探求,萬事難料,最能掌握的,是自己的心:求善求真,能走千里。信念,是這樣煉成的。
一個認識的記者被捕,心裏像天塌下一樣了。不兩天,泛民議員被DQ、總辭。翌日早上,從中區堅尼地道駛往大潭那一段路,攝氏二十多度的香港初冬,寧靜墨綠與深深淺淺的黃色與褐色,時間流動有痕迹,越是寧靜,越是安好,越是害怕這會是最後一瞥?這個城巿,像看見死神,我們已經活在黑影之下。香港,一個很不快樂的城巿(a very unhappy city),如劉慧卿對NBC女主持說。
日間好像還能生活,夜裏,像呼吸不了,半睡半醒,渾沌着想,為甚麼一雙手、手臂上的皮膚不會呼吸?是心痛還是手痛?被窒息着的城巿,被窒息着的人,白天出來走動,是為了生存,跟着網球一來一回,這一個局,還是要打下去。
從未駐足的老地方,本該美好,從沒過去的靈魂,暗藏皮下,如周耀輝的stranger under my skin,都是一種傷痕的感覺。中半山老牌屋苑,法國國際學校,儲水庫,走進陽明山莊裏的網球場,看到外國人的場景。世代已換,主客身份如何改變如何建立?單這一節討論,足夠跟一個朋友鬧翻。本該留下的,現在都想着去留,在甚麼都不正常的香港,偏安山上的一個世界,陌生得像虛擬。
失治之城,民主理想還未成功,自由已經失去了。泛民總辭,議會內的去與留,可以存在分歧而不該是紛爭。朋友本來贊成留守,但DQ大勢已成,她突然很頹。Emily傳來訊息:「Be strong. Never give up . Never give in.」強橫的「神奇女俠」朋友看了,更加想哭,Emily再回應:「Don’t cry. Be tough, be strong.」她經常說,記不起對上一次哭是甚麼是候了。形勢強橫,香港人更強橫,這就是Emily的思想系統。
對於一個普通人,這一年,感覺,是一種最誠實的意見表達。擁有約六成選票的議會代表消失於代議制度之內,感覺會問自己:誰來保護我們的意見?策略好壞,幾多理據,作為巿民,不及無險可守、無人為民生與理念作防守更可怕。總辭未到一星期,立法會已經提出討論輸入大陸醫生?
這樣的局面,涂謹申說的「玩×晒」,也就如John Burns在電台節目上說中央一手揸住了所有牌,對《基本法》怎樣都可以,人大常委今天喜歡怎說,明天喜歡怎辦,都得。自認泛民的Burns形容,如此發展,極度令人憂慮。《基本法》第七十九條寫明,「香港特別行政區立法會議員如有下列情況之一,由立法會主席宣告其喪失立法會議員的資格: (七)行為不檢或違反誓言而經立法會出席會議的議員三分之二通過譴責。」劉慧卿依然相信,文明社會,解決問題,各方本該坐下來商議。可是,在取消議員資格問題上,林鄭繞過香港立法會直接到北京尋求人大常委意見,而人大常委又直接下決定,連釋法一步都索性不做。她說,既然所有程序都無人遵守了,中央何不向國際社會、向中國及香港的公眾老實承認,《基本法》已經沒有了,一切常委說了算,這樣做,最少還有一點decency與honesty。
「有一天,我在吃早餐的時候,有位商人走來問我:Emily,香港是玩完了,是嗎?」 她對NBC女主持說。香港玩完?誰主明天?這需要各人向自己內心深處進行深入調查。在於Emily,你問她泛民前途,她說,這是剛剛揭開的抗爭新一頁。這一把洪亮又堅決的聲音,在那幾天的早上與夜晚,都在英文廣播媒體上不停解說。聽多了,in decades,樂觀看,是永不放棄;悲觀想,年年月月的說,因為年年月月都未有結果。「There are times where we cannot be silent. And I will not shut up.」她對Channel 4 News說。從來沒有時間去灰心的freedom fighter,堅持批評發聲,就是香港沉屍維多利亞海底,她這一種人,都不會改變。
半山幽深,紫蘿蘭為名。如此走出一條車路,像世紀電影的佈局。打波以後,回程的小巴司機播放蔡楓華的《倩影》,然後是許美靜的《傾城》,拂滿短短下山車程。那些一首歌就可以讓人歇息、抒發、填滿生活感覺的年代,不再可能了,因為,這已經不再是一個自由格局。
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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