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後議會政治的香港(梁啟智)

走進後議會政治的香港(梁啟智)

因應全國人大常委強行取消四名立法會議員的席位,民主派宣佈總辭,香港立法機關自1985年以來首次進入沒有反對陣營的狀態。儘管社會討論民主派應否總辭已有多年,到了這天真的來到,卻發現對往後的抗爭路該如何走,沒有太多準備。這次總辭是否意味以後全面杯葛所有制度內的政治參與,社會大眾應盡快展開討論。

回到80年代,隨着《中英聯合聲明》簽署,港英政府逐步開放政治參與,為九七後的「港人治港」作準備,而1985年的立法局選舉則是香港歷史先河。在此之前,立法局議員要不本來就是政府官員,要不就是由政府委任,連立法局主席也是由港督兼任。因此,立法局出現民選議員當時是翻天覆地的改變。雖然他們絕對是少數,但起碼有反對的聲音,傳媒發現原來有「議會新聞」這回事,整個社會一起學習甚麼叫議事論事。

香港的民主政治,本來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首先李柱銘和司徒華從法律界和教育界晉身議會;1991年首次地區直選由民主派大勝,立法局開始建立委員會和聽證會等制度;到了1995年,香港首次出現由民主派過半主導的立法機關。民主派過半不單沒有拖垮香港發展,當時社會欣欣向榮,民主派議員更把握機會通過各種顧及社會長遠利益的法案。例如當年通過的《保護海港條例》,至今仍然在保護我們的維多利亞港。

這個逐步走向民主,讓市民暫時相信未來會越來越開明的改革進程,自1997年7月1日起,卡住了。首先是民主派過半的立法局被臨時立法會所取代。而隨選舉規則大幅改變,民主派在特區的選舉空間大幅收窄,議席數目一直四成上下;有三分之一的否決權,卻沒有過半數的主導權。

持續20多年「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狀態,為民主派帶來一次又一次的分裂。有些議員選擇向政府官員游說政策改變,然而這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在日益兩極化的社會中難獲掌聲。選民眼中民主派難以左右大局,對議員的期望由議政變成發洩,誰人在議事廳罵官員罵得越精采就越有支持。即使來到2016年短暫出現本土派議員,看起來進取,後面的邏輯也是一樣:找方法讓政府出醜。

政治空間收緊 市民轉變期望

然而這條把議事廳當作表演舞台的路線,來到了2019年,也走盡了。市民不再滿足於角色扮演,渴望真正的對決:要麼真的奪權,要麼就在奪權的過程中被完全打壓,轉而向世人展示一國兩制的虛偽。今天民主派退出議會,一方面來自中央政府對香港政治的大幅收緊,另一方面也完成了上述的市民期望轉變。

不過,事情還未結束。下一年,道理上還有選委會和立法會選舉。可以想像,政府通過取消參選資格來操控選舉將會更為明目張膽。到時民主派應該還是不應該參與選舉,恐怕又會是一個難題。從以上的歷史回顧,可見民意代表的角色總離不開當時的政治環境,亦可從此路思考接下來的事。

首先,上述的政策游說或政治表演角色,基本上是想也不用想了。先是市民大眾不再認同,現實上也不再存在相對應的政治空間。如果仍然希望參選,則必先和選民立約,定下清晰目標,以免日後出現期望落差。這些目標可以是「為了被取消資格而參選」,通過自身去彰顯政治問顯;要不然就事先聲明當議員只為拿取資源,所有議員津貼全數捐贈公民社會;就算真的要議事也不要再作過多承諾,畢竟今時今日再說「阻撓惡法」已無甚說服力,倒不如僅僅聲明保留席位只為有助取得官方文件資料。這樣明碼實價地參選,可望減少爭拗。

至於搞民間平行議會,恐怕已過了時機。沒有實權就沒有影響力,平行議會必須要能和立法會中的民主派互動才能有意義,否則就變成自說自話、無關痛癢。

最後,由於選舉委員會的實際操作方式和立法會有巨大差別,如何處理應分開討論。以當前的政治環境,通過取得最少601席來選出一個「黃絲特首」,恐怕是天方夜譚。不過,由於最少601票才能當選特首是《行政長官選舉條例》清楚列明的條件,民主派如果只是想多佔位置來增加流選機會,則不用擔心當選後被取消資格,參選仍可有現實意義。

無論繼續參選與否,今天的政治局勢已和過去30多年的模式有本質上的分別。如何走下去,大家是時候想清楚。

梁啟智

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