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守學生會兩周 會長轟校長冷漠「理大抹圍城 歸隊排第一」

獨守學生會兩周 會長轟校長冷漠
「理大抹圍城 歸隊排第一」

【未敢忘記】

理大圍城距今一年,大學烽煙不再,但校園遭戰火蹂躪的畫面,時任理大學生會署理會長胡國泓不敢忘記。他當時獨守學生會大樓,支援理大生及留守者至尾聲,創傷揮之不去,內心深處未曾逃出那個儼如廢墟的校園,「我只係後悔自己當時應可做得更多。」

記者:羅智堅

胡國泓自去年11月11日黎明行動首日起,已在理大協助師生,當時已預料位處紅隧旁的理大勢成另一戰場。去年11月16日中大保衞戰稍歇之際,理大周邊局勢急劇惡化;圍城前夕胡呼籲「莊員」(學生會幹事)盡快離校。胡當時不過是署理會長,但自上莊第一天已早有覺悟,「無得話唔係我(實任)就卸責,因為我都唔係為咗呢個名,係呢個地方賦予咗我期望同職責。」

「就算秤我出去,我都會千方百計入返嚟。見到呢個畫面走咗去又瞓唔瞓得着?」

「我同莊員講,就算你哋捉住我、秤住我出去都好,我都會千方百計入返嚟。因為好老實講,我見到呢個畫面,我咁樣自己走咗去,又瞓唔瞓得着呢?」最終一眾莊員在學生會大樓相擁而哭,生怕那夜過後不能重聚;18位莊員走剩他一人獨守學生會大樓。

16日晚上8時許,現場有消息指校方及警方呼籲校內人士晚上9時前可經Y-Core「和平離開」;死線後仍留在理大者全視作參與暴動。胡對警方甚至校方的承諾無信心,準備動身往Y-core求證之際,電話隨即傳來短訊,首批離開的義務急救員全部被捕。他折返學生會辦公室,打算致電校方了解,電話才按了首幾個數字,便從窗外看見經所謂「逃生門」Y-Core離開校園的人群遭警接連發射催淚彈,相隔逾百米也能看到濃煙滾滾。他即掛斷電話,「我知道冇需要再問,圍城已成定局」。

圍城定局既成,胡不滿校方一直被警察牽住鼻子走,「(校方)經常話同警方開會,咁究竟開會得出嚟嘅結果有幾多係幫到學生呢?」校方竟稱願與警方代表進入校園與留守人士商討去留,「當時我真係𢱑晒頭,究竟你係想激化情況定想幫學生?」理大校長滕錦光當時曾拍片承諾學生到警署時會安全;胡看片後只感諷刺,「即係你都覺得(警署)入面唔安全先做呢個承諾喇,呢個就係當時(理大)入面嘅人嘅想法。」

他續說,中大校長段崇智於中大保衞戰至少願走到前線分別與警方及示威者溝通,學生看在眼內起碼認為校長嘗試過,但他只記得滕巡視校園後,竟對記者表示「裏面都OK啊」。但他感謝當時多名應用社會科學教授冒險返校,若非他們輔導留守者,情勢想必更壞。

訪問當日,理大以涉違法為由禁止學生舉行《理大圍城》放映會,警告舉辦者可被處分。胡無奈地說,理大「歸隊」速度成八大之冠,「理大就好似同啲學生、同全世界講︰『唔聽、唔講、唔見,當無事發生』;粉飾太平,呢個係港共政權一直奉行嘅宗旨,但係咪咁就代表無嘢呢?」

圍城中期一切躁動化作寂靜,留守者四處躲避,他由一天接觸十數人,至最後只能接觸兩、三人。疑心生暗鬼,他的心態亦慢慢與其他留守者無異。當有謠傳指便衣警察已潛入理大內拘捕留守者後,每當入夜他只敢留在學生會大樓,「呢啲(傳聞)我信㗎,驚嘅唔係畀人拉,而係(被警方)拉咗之後會『被失蹤』」。

在胡接觸到的留守者中,數名中年人令他最印象深刻,「當時佢問我哋︰『你哋學生想點啊?』」這幾個中年人均有家室,妻女正等待他們回家。當他想到他們為了入校保護學生而犧牲一切,暴動罪成更要和家人離別至少數年,他除落淚外無法回答,「我當初留守,以為係保護學生、留守者,但無諗過自己都被更熱愛香港嘅香港人保護。」

地藏菩薩曾為救度眾生,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去年才22歲的胡國泓卻不是地藏菩薩,留在理大近兩周後,終在學者朱偉志及立會議員郭家麒陪同下離校。他知道仍有留守者未離開,但無力協助也不懂如何處理。登上警車那刻,他心中充滿糾結,怕自己太早離去,「其實你問我,我係咪知道入面無晒人呢?唔係。但我(當時)最驚嘅係仲有人要我幫手但我無幫到。」

當被警方以暴動罪拘捕並帶至紅磡警署拘留室內,心中抑壓多時的情緒與恐懼才開始湧現。胡表示,至今仍難忘當時牆上他人刻上的「香港加油」字句,「個人抽離咗後,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經歷咗啲咁恐怖、咁殘酷而又不人道嘅事件。」

「你鍾意呢個地方有啲嘢就要去做。唯一應該後悔嘅,係你令呢度成為你唔鍾意嘅地方。」

獲保釋後,胡在家中房間把所有社交平台程式靜音或刪去,昏睡近兩星期,「完全唔夠膽去面對其他人,更加唔夠膽去面對自己要去諗嘅嘢。」當開始思考控罪對自己的影響,心理壓力竟比留守時更大。胡現已「踢保」,暫未有控罪在身。

理大今年初經清理後重開,但胡當時不敢回校,怕勾起記憶。圍城期間,學生會大樓內的體育館成為留守者基地之一。胡曾重返該處應考,當打開考卷後,館內被鋪凌亂的畫面浮現令他呆征近半個鐘。

他又打算重返圍城期間因食物而變壞發臭的飯堂用膳;現在飯堂已消毒及翻新,但當他走至門口卻感胸口抑悶,耳畔更傳來低語,「好似有人同你講︰『走喇,唔好再留喺到』」。他至今仍不敢重返校內一些地方,當時的畫面,餘生相信亦難忘記。

因2018年理大民主牆風波而參選學生會的胡,至任期完結也未能挽狂瀾於既倒。面對「沒有更壞只有更壞」的時代,記者問胡,若一早料到餘生會受盡創傷,會否後悔上莊及獨自留守,他沉默數秒後回答:「我只係後悔自己當時應可做得更多。」他決意留守,非因身為理大學生,而是身為香港人,「你鍾意呢個地方,有啲嘢你就要去做。你唯一應該後悔嘅,係你令呢度成為你唔鍾意嘅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