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檢驗有了結果，是患運動神經元病，即物理學家霍金患的那種病。醫生說我還有約三年壽命。」朋友的聲音從千里傳來，我握着電話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幾個月之前，他說為耳鳴所苦；最近，還說四肢乏力，走路也會跌倒，疑是神經出了毛病，不料卻是這樣的惡疾。
我想起當年經常和他上茶樓談天，彼此意氣相投，甚為相得。他稟性鯁直，喜論政，每見有朋輩顛倒白黑媚貴求榮，即斷然絕交，懶得應酬。又喜探索人生意義，對佛學頗有涉獵，認為西方太過崇尚物質，精神空虛。我跟他說：「人生飄忽，不滿百年，生老病死，那有什麼意義。守儒家之道，窮則獨善，達則兼濟，也就是了。」但他似乎不甘心人死即滅，要追求高一點的境界。
他還在香港的時候，與妻子合力經營一雇員培訓中心，曾邀我教授中文應用文。那是為某公營機構雇員辦的兩天課程。第二天，課程結束，已近黃昏。他與我一起到附近一家快餐店喝咖啡，路上忽然下起雨來。我們衣衫微濕，走進快餐店，冷氣之中，雖然只是初秋，也有點寒意。當時，彼此筋力尚健。
現在，那快餐店仍在，我們卻都垂垂老矣。他遠在外國，還患上惡疾；我也二豎纏身，祛之不去。這就是人生吧。謹賦詩贈遠：「惡耗驚聞意惘然，病孱同愧祖生鞭。燈前萬里懷人夜，凜凜寒風雨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