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11月11日,是香港近代史一個分水嶺。這一日,北京人大頒下命令,以殺無赦的姿態圖一錘消滅香港的民主聲音。事件核心,不淨是有關四個被即時DQ的立法會議員,也不單止涉及立法會內其餘15名宣佈總辭的民主派,而是北京變相說明,任何聖上認為不愛國的人,都不容於香港的權力架構之內。Shoot to kill!
有關總辭,網上有如此評論:「抵死!」「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委任得你,就DQ得你」。這類近乎幸災樂禍的話,大概是指民主派當初根本不應留任議會,現在已失總辭的「最好」時機。當真?先回看一下:之前,林鄭及北京以疫情為理由及藉口,取消立法會選舉,於是立法會延續一年。絕對同意的是,接受延任,技術上就是接受北京委任。
問題是,選擇離開的人,是自願的,之謂自由意志,有甚麼政治迫害沒有?牌面就是看不上來。而留任只為一份薪水?出奇吖,除非講明係義工,有哪份生計事必要白做?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四出向公民社會冷暖人間募捐?這一筆不說了,只覺得俗。
當然,「留」派也不必自行封號甚麼忍辱負重,純粹權衡輕重,見眼前街頭抗爭不成,總希望盡量維持議會戰線、國際戰線。
那日,當權者採取閃電攻略,由北京下令、林鄭執行至立法會認可,過程三兩個鐘頭,沒有司法程序,不須立法投票。於是,我在立法會的最後發言,是就政府迫害老師及教育界的一條口頭質詢回應:楊潤雄你基本上是承認「誅九族」的手法。西方有句名句:「愛國是無賴的最後避難所。」而將「愛國」變成教師專業條件,楊氏不也就是一個無賴。
或說,這款嘴裏嚷嚷,就好算是議會抗爭?大佬,好過冇吖。起碼篤眼篤鼻,於議會留下正式記錄。純粹說話表達無意義?也就不必捍衞言論自由了!
在會議廳,當然也有人身安全考慮,你衝,霎時先趕你出議事廳,之後又隨時清晨上門又拉又鎖,告你呢樣嗰樣。惟有兄弟爬山各自努力。但我們起碼對新聞負責,對歷史負責。再再下一代的香港人會知道,於此一章有如此歷史大事,我們並沒有噤聲。
在去與留問題鬧得熱烘烘的日子,有多少國際傳媒關注?對不起,幾乎沒有。與外國記者對談間的一個焦點,不就是一個議會不可能完全沒有反對聲音、人民的聲音。
這一回的衝擊,卻是鋪天蓋地。差不多所有認識的國際傳媒,一日之間都已來訪。一國兩制已死之說,原也已流傳許久,但這次是北京把最後一口釘釘進一國兩制的棺材;同時,北京也許亦自覺為香港的民主運動敲起喪鐘:香港人聽着,大勢已去,乖乖歸隊,乖乖聽話。
然後又來批評,民主派這一次為甚麼不留下?喂,行走江湖要講義氣,而剩返得15人,距離三分一否決權的數字相距太遠,坐喺度好似鴨仔畀佢地逐個DQ,自行打擊軍心?儍的嗎。
然後呢?香港人仍然請勿氣餒。可以輸一場戰役,但不能放棄一整場戰爭。
做了兩屆立法會,第一屆迹近痛不欲生:講本土好似大逆不道,且給同道批評為歧視;有議題給辣㷫到行去主席台抗議,即給保安五條大漢飛撲攔截,坐在前面的同黨卻只低下頭裝看不見。當然還有一大場雨傘運動。
對上一屆,議會內的民主派很早就開始邁向齊上齊落,跟抗爭的年輕人不割席。(近日唯一曾鼻子一酸的,是網上收到這句話:「議員身份終會到期,契媽身份卻永存。」)
是這麼走過來的。當然會有人認為蛻變過程太慢,但總朝着好的方向走。人類歷史充滿愉快的意外,包括柏林圍牆倒下、「等埋發叔」。I believe in humanity,人性向善居多。人性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