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化名)拍下學生證,推開閘機,如常回校上課。紅磚校園一片靜謐冷清,他一個人走着,又不自覺走到D Core旁邊的尖東橋。催淚彈嗆鼻的氣味,呯呯作響的槍聲,火光四起的景象,仍然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散。
去年11月11日,一直在前線抗爭的阿俊響應「黎明行動」。有手足選擇到中大二號橋堵塞吐露港公路,他則果斷前往理大迎戰。當時他在理大讀書才兩個月,但自覺有責任守護自己的母校。
隨後數天,戰場一直集中在中大,理大時有零星衝突。熟悉校園的阿俊,一直在理大東奔西跑,在各個角落做哨兵。一連七天,他只回過家一次,其餘時間則一直守在理大,也沒有梳洗過,累了就到體育館席地而睡,或在尖東橋上看守時,閉目養神片刻。頭幾天,理大尚算風平浪靜。至15日,大部份抗爭者從中大撤退,轉移至理大。一時之間,整個校園聚滿了手足和抗爭物資,阿俊心情卻變得矛盾起來。「坦白講,有啲手足唔係理大學生,當校園設施冇咩所謂,好似喺我哋泳池試火魔,點解唔直接喺出面紅隧試?佢哋以運動嘅名義去破壞校園,有時會唔想見到呢啲嘢。」
最終阿俊在17日下午三時多離開理大。主力駐守尖東橋的他,一連數天看盡手足百態,變得心灰意冷。有次他和另一位手足一同守橋時,突然來了幾名看起來是中學生的抗爭者,說要幫他們守橋,阿俊欣然接受,但他們卻開始喝起酒來。他馬上喝止他們,手足卻說:「我哋唔飲你邊有樽做火魔?」阿俊對手足視抗爭如遊戲的態度深感不滿,「覺得係時候要走。」
怎料,這一走,阿俊就再也無法重返戰場。同日晚上10時,警方已把理大重重包圍。他後悔自己當時選擇離去。理大內的人負隅頑抗,理大外的人則試圖圍魏救趙。阿俊一直在黃埔堵路,卻始終無法突破警察防線。
這份內疚,如重石壓在阿俊身上。11月29日,理大圍城第十三日,警方終解封理大。至1月,阿俊收到學校電郵通知學生可以回校。時隔個多月,恍如隔世,他穿過閘機走遍整個校園,不敢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我一直覺得入面仲有人,想睇吓可唔可以幫佢哋出嚟。」他最終找不到人,但校園殘留的灰燼、彈孔、裂痕和抗爭字句,都提醒着他──即使理大解封了,也回不去了。
復課後,阿俊比以往更關心校園事務,更勇於發聲,「當係買贖罪券」。在理大民主牆,他落力張貼抗爭字句,即使他知道這樣做根本無法改變世界分毫。一年過去,阿俊仍然記得理大每一道裂痕背後的故事。但身邊同學好像忘記了。「無論係政府定學校,都係繼續粉飾太平;香港人同理大學生,就好似接受咗咁,好似當理大圍城係六四咁悼念,然後生活如常。」他忍不住問同學:「你覺得咁樣好咩?咁樣夠咩?」他沒有答案,但他至少想大家記住,手足在理大流過的血和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