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結束,一如所料爆發選舉爭議。不少香港市民擔心選舉出現嚴重舞弊,一時各種網絡流言四起。選舉舞弊是嚴重指控,絕對不應輕易放過。不過因為港美兩地社會政治制度不同,香港人理解時應格外小心,以免為日後的國際連結工作增添困難。
要在這兒回顧近日出現過的各種舞弊指控,恐怕不太可能。一個相對簡單分辨這些指控是否有最起碼份量的方法,是看特朗普的法律團隊自己有沒有興起相關訴訟。畢竟,特朗普的法律團隊比我們任何人更有條件也更有誘因判斷一個指控是否有任何基礎。如果我們連這班人都不相信是站在特朗普的一邊,恐怕就要進入科幻小說而非政治議論的範圍了。
執筆之時,仍然未有一個網上流傳的嚴重指控,無論是「撕選票」、「死人投票」,或是「投票機被黑」等成為法律團隊的入稟狀。最接近的案例,是他們入稟聲稱喬治亞州接收了數十張遲到選票,卻因為沒有證據旋即被法官駁回。如果法律團隊連這種情況也敢興起訴訟,我們在網上見到的各種流言卻一宗訴訟也沒有產生,已側面說明這些流言的可信程度實有多低。
另一應該對各種流言保持距離的理由,是我們要搞清楚在美國全面操控選舉的困難。美國政治強調互相制衡而且去中心化,州和縣的官員往往不同黨派,即使同一層級的也各有政治忠誠,任何違規操作都有被揭發的巨大誘因。事實上美國近年確實曾有選舉舞弊被揭發,可見檢舉制度有效運作。2018年中期選舉期間,北卡羅來納州第九選區爆出違規操作,導致該次選舉結果作廢。回到今次大選,負責核實喬治亞州選舉結果的州務卿本身也是共和黨人,不可能會容許任何對拜登有利的違規行為,坊間甚至反而一直擔心他會偏幫共和黨。網上流傳的各種舞弊指控,往往都抽離了這些具體在地的政治脈絡。
說到這兒,我們可看到港美兩地社會政治制度的根本分別:美國有政黨輪替,香港沒有。由於香港沒有政黨輪替,當權者自恃永遠當權,任何制度限制也就變成一紙空文,不會被認真看待。回到美國,因為大家都知道沒有一個政黨可以永遠執政,做壞事的話遲早會被揭發,於是違規操作的誘因就會大大減低,就算發生了也會被揭發。
因此,同樣一套制度在美國執行可以沒有問題,在香港卻絕對不可接受。在美國,如果有人逼你填寫郵寄選票時一定要投票給某人,你大可以告發對方,起碼總有一個政黨肯定會為你查到底。如果同樣情況在香港發生,恐怕很多人會懷疑政府能否認真調查,而這個懷疑在香港的環境又十分合理。也就是說,香港不適合推行郵寄投票,不等於全世界都不適合;反過來,認為美國的郵寄投票沒有問題,也不代表應支持在香港推行相同制度。
香港人把一些對香港政治社會制度的不信任照搬到美國,質疑美國的選舉是否公平公正,有時難免張冠李戴。但考慮到很多人是第一次如此關心美國選舉,亦可理解。真正讓人擔心的是在這股風潮背後,是否有人刻意煽風點火。美國情報機關早已指出,某些國家試圖介入美國選舉,不一定是想某一邊當選,更重要的是打擊民眾對民主價值本身的信心。事實上,網上流傳某些對特朗普的歌頌已演變成個人崇拜,如果把文中特朗普的名字換成是毛澤東的話恐怕放在文革年代會同樣合用,難免要懷疑這些文宣會否實為某些熱衷個人崇拜的國家的網戰工具。
對此,不少為國際連結奔走的朋友近日接連提出警示,強調過份把香港的抗爭願望押在個別候選人之上未必合適。可惜,他們的善意提醒卻換來更猛烈的抨擊,更有評論認為他們過於「高高在上」,不理解香港市民當下的政治情感。
我認為這些說法忽略了一個基本問題:這一波的內部分裂,特別是對一眾為國際連結奔走的朋友的人身攻擊,除了來自社會情緒,亦由某些網上意見領袖刻意推動而成。我不知道他們有何目的,但起碼在社交媒體演算法下他們通過擴大矛盾得到不少好處。而當那些帶動敵對和誤解的人還在社交媒體收集訂閱量,我們卻要投訴那些為了國際連結而已身陷險境的朋友,說他們提出警示時不夠優雅,恐怕同樣是不講情理吧。
梁啟智
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