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痕迹被掩蓋,多間大學亦因應兩大事件,去年11月下令停課,紛紛關閉校園,並以確保校園安全為由,增聘保安人手,當中浸大、城大、港大、理大更聘請了外籍保安站崗。大學亦增設閘機、水馬、閉路電視等保安措施,僅限持證明文件人士內進,甚至校友也被拒諸門外。有學生批評大學校園開放不再,倒退至中學式管理。
理大經歷圍城事件後近兩個月,今年1月復課,多個出入口處增設閘機。事隔一年,保安措施未見鬆懈。A Core、連接尖東橋的D Core、連接紅磡火車站天橋的P Core及X、Y Core相連位置的出入口,均設置閘機及保安站崗,理大學生及教職員必須拍卡才可進入校園,訪客則須於訪校前一天預先在網上登記。
理大學生會外務副會長鄭其浩指出,有時會有特殊情況:「好似啱啱10月1日,成個系統禁止訪客登記,連門口即時登記都唔做得。」記者登記程序亦較以往繁複:「𠵱家個system多咗句問『訪客係咪記者』,會再問你入嚟做咩,問你咩機構,以前唔係必填。」
上周校方更在未諮詢學生會的情況下,宣佈本月暫停訪客登記系統,禁止訪客進入。鄭其浩認為校方是擔心學生或校外人士會於本月舉行理大圍城一周年紀念活動,「會搞亂理大」,做法是小題大做。
另一抗爭焦點中大的保安相對寬鬆,閉路電視並未增多,儘管所有出入口都設有保安,學生、教職員需出示「中大通」等相關證件,校友須出示校友圖書證或校友信用卡。其餘人士須向保安人員出示身份證明文件登記,而記者在前中大學生會會長蘇浚鋒陪同進校,亦毋須登記便可進校。中大回覆本報稱,大學按實際需要增聘額外保安人員,同時亦會適時作風險評估,並檢討有關措施的安排。
綜觀全港多間大學,城市大學可謂守衞最為森嚴的一間。校方自去年11月起,在多個出入口加裝電子出入系統和保安站崗,現時部份出入口更設有旋轉型閘機、膠板及水馬。學生、教職員和舊生必須出示身份證明文件才可進入校園;校外人士除非持有聯校圖書證、或得教職員協助登記,一律不得進入。記者嘗試以採訪為由,向校方申請內進亦被拒。大學又更改開放時間為早上7時至晚上11時,時限一到,保安會馬上請留在校園的人離開;如需過夜,學生須預先向校方申請。校園不同位置亦加裝閉路電視,部份課室和大堂增設讀卡器,持學生證或職員證的人士方可進出。
城大學生會署理會長黃盛恒認為城大正步向電子監控時代,同學都擔心校內一舉一動將被記錄,「𠵱家裝晒咁多鏡頭、閘機,好難唔令人覺得呢啲都係方便大學監控,有事上嚟可以追究學生。以後可能大家有咩都唔敢喺課堂講,貼張文宣都要三思」。校方回應稱,大學校園去年遭受入侵和破壞,威脅師生安全、影響大學運作及校園保安。加強保安措施後,校園治安得以大大改善;人流減少亦有助防止新型冠狀病毒在校園內擴散。
在嶺大,保安問題甚至造成與校友衝突,今年7月一名欲回校寫論文的校友被保安拒絕內進,更遭屈手並要求「出去隻揪」,事後該保安被揭發為退休警,同學間更流傳校內有職級較高保安出席撐警集會的照片。嶺大目前除經嶺大部門邀請的訪客外,其餘人士包括校友、學生活動嘉賓一律禁止出入校園。
嶺大回覆稱,因應疫情持續,為保障同學、教職員健康,現時所有人士在進入校園須出示有效的嶺大證件,訪客須出示嶺大部門邀請的證明,再由職員登記並核實才可進入校園。但嶺大學生會臨時行政委員會幹事陳穎茵質疑,校方自理大圍城後表示因應社會動盪,停止開放校園,然而學生會早前籌辦迎新營時打算派發行事曆及迎新禮物,校方亦以疫情為由建議暫停相關活動,「我諗佢唔會批學生搞活動」。
浸大校友同樣被禁足母校,浸會大學學生會臨時行政委員會委員梁兆玉說,目前持校友證的校友亦被拒進入校園。校友是浸大一部份,校內不少學系及學生組織重視經驗傳承,校友被拒進入,阻礙師兄師姐與後輩交流。她以去年浸大時任學生會會長方仲賢被捕為例,當時不少熱心校友趕回浸大聲援師弟妹,憂慮相關保安措施變相削弱學生會動員能力,同時影響公眾監察大學,而且不少公民講座、臨時聲援行動及文化表演均會於浸大校園範圍進行,梁質疑新措施無異於隔絕學生與公眾交流。
浸大回覆稱,因應去年社會事件,為保障師生安全,校方加強了校園的保安措施,包括師生進入校園時必須出示證件或拍卡。
多間大學的連儂牆在疫情期間遭移除,連素來讓學生自由發表的民主牆,亦有大學修訂使用規則,以免觸犯港區國安法。
港大連儂牆上月正式壽終正寢。它原本是設於近香港大學港鐵站出口大學街上層的三組枱椅組合,由學生會管理作學生社團活動之用。去年反送中運動起,港大同學開始在此處張貼文宣,漸形成港大連儂牆,惟屢被校外人士破壞。今年9月27日晚上,30多名中年男女持工具闖入港大,破壞連儂牆及港大學生會旗幟。
及後,校方稱鑑於人流增加,基於安全及管理方面等考慮,大學校舍事務委員會決定在協議期限屆滿,即今年10月8日收回管理權,現時該處已被水馬圍封。港大學生會外務副會長鄭凱盈說,學生會曾嘗試與校方商討,希望能恢復港大連儂牆,但校方就重設連儂牆一事未有回應。
鄭凱盈認為,校方保安措施不但反映港大言論和學術自由崩壞,更加強學生對校方的不信任。「點解保安好似欺善怕惡,對手持武器嘅街外人就採取寬鬆態度,但同學黐文宣就即刻上去截查佢哋?令同學覺得個校園唔屬於自己,校方係唔會保護同學。」
曾處於衝突核心的理大,校方同樣加強監管民主牆和連儂牆。理大學生會外務副會長鄭其浩說,圍城前校方未有清除連儂牆,但連儂牆在一月復課後已被清除。民主牆雖仍由學生會全權管理,訪問當日仍見牆上貼有抗爭文宣,但校方以擔心學生觸犯港區國安法為由,多次越過學生會,以黑紙覆蓋或直接撕掉「港獨」等敏感字句,但清拆準則不明:「『獨立』就撕走,『共匪』就冇問題。」
在科大,北閘車站有一列學生會屬會的壁報板,反送中運動期間曾開放予公眾作為連儂牆,但停課後已被校方悉數移除。校內民主牆不單有保安員長駐,校方於港區國安法實施前,單方面新增使用規則,強調不准張貼含有政治宣傳及違法內容,連之前悼念逝世學生周梓樂位置張貼的便條紙亦無一倖免。港區國安法落實後,科大學生會會長麥嘉俊形容是腥風血雨,「乜嘢都唔放過,唔合規格(校方)就即刻撕」,有學生只是貼上空白便條紙都被即時撕走。
反送中運動期間,多間大學都有學生自發舉行抗爭活動,但港區國安法準備立法前後,校內同類活動受到打壓。
今年十.一前夕,中大有學生在康本學術國際園掛起有抗爭字句的黑布,保安極速驅離同學,並移除黑布,中大學生會前會長蘇浚鋒認為這與特首林鄭月娥早前向各大校長施壓有關,以致校方加緊管制學生言論自由,「無論係移除黑布或者校方嘅反應,都可以見到佢哋可能承受住好大嚟自政權嘅壓力,而佢哋可能有一啲任務需要做到,好希望佢哋幫學生頂住嚟自上面嘅壓力,捍衞學生學術同言論自由」。中大回覆稱,有既定程序處理校園內未經申請的展示品事宜。
香港教育大學去年一名學生及一位校友疑因反送中事件輕生,當時有學生在校內發起悼念活動,但今年6月底,教大學生會計劃在校內舉行悼念活動,校方卻以抗疫及限聚令為由,禁止公眾人士參與,最終學生會爭取讓少量預先登記的外校學生及記者進入。
科大生周梓樂離世後,每當學生會為周梓樂舉行悼念會,及每月8日周梓樂忌日,科大保安都如臨大敵。今年6月,學生會舉行周梓樂離世半年悼念會,便有約40位保安在廣場不斷徘徊監察。會方不滿校方不將資源放在提升線上教學,反而聘請大量保安,曾四度電郵向校方查詢保安人手細節及花費,校方都避而不答。
更令他們感慨的是,校方阻撓學生會為靠近北閘的「青蛙路」補油,2014年雨傘運動期間,有學生在「青蛙路」用白油漆寫上「希望在於人民 改變始於抗爭」12個大字,自始每年學生會幹事都會為這段字上色。科大學生會會長麥嘉俊見證三年來校方態度轉變,以往保安會在青蛙路設鐵馬,提醒人油漆未乾,今年6月卻出動40多名保安,以白布蓋大字,封路阻止。學生會後來突襲補油,保安雖未有即時阻止,但事後有成員收到校方紀律聆訊通知,等候被處罰,輕則出警告,重則或會被退學。
青蛙路補字句或會隨年月褪去,麥嘉俊慨嘆,「大學生有責任關注社會,入大學高等學歷,接唔接受到自己淨係讀書,對其他嘢不聞不問,政治嘅嘢就係圍繞住香港、屋企發生緊嘅事」。
本地公立大學由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UGC)撥款營運,大學基建設施亦從公帑撥款興建、修繕,公眾人士可自由出入大學校園,享用公共空間,封閉校園除了造成不便,在日趨嚴密的管制和監控下,受訪學生形容恍如置身監獄,有大學教授認為會阻隔大學與公眾之間的交流,也窒礙學術和思想自由。
香港城市研究者黃宇軒認為,封閉大學校園是城市空間極權化的體現,「大學尤其關鍵因為佢好似報復咁,因為大學發生rebellion(反抗),所以個報復更大」。過去一年城市出現許多預防民間發聲的設施,令人認為城市似一座大監獄,包括天橋加裝鐵絲網,城市加裝高清閉路電視,「每一環都提醒緊你唔好搞事」。目前保安權限有灰色地帶,國外不少研究探討私人保安的權限,因市民知道警察拘捕市民,「但私人保安的權限去到邊?呢個係questionable(存在討論空間)」。
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客座助理教授葉蔭聰則指出,封校並非世界各地大學慣常做法。過去他赴國內做研究時,當地政府甚至規定大學開放部份設施予公眾使用,例如上海復旦大學會開放游泳池予公眾使用。
葉蔭聰補充,開放大學校園可加深同學與社會的連繫,以嶺南大學「長者學苑」為例,長者只須付小量金錢即可旁聽大學課堂,目前不少大學設有類似計劃,「好多旁聽長者同學都好熱心,上堂甚至比本科生勤力」,而且長者學生與同學能產生不一樣的互動。
大學封校亦影響教研工作,葉蔭聰過去習慣借用市區大學邀約訪問,及進行焦點小組(focus group)研究,今年初大學封校,出入須登記身份證,但通常focus group參與者會以匿名形式參與,他最後只好借用小型party room進行相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