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人誌:我真係唔鍾意香港 林祥焜

蘋人誌:我真係唔鍾意香港 林祥焜

漫畫家林祥焜擅於描繪美女,他在深水埗西九龍中心外牆的畫作就像少女身上的褻衣,上架下架再上架,可加可減。事件受注目只因一個美麗的誤會,他說:「大家不要覺得這件事成功做了一次抗爭,其實沒有抗爭,大家覺得有這回事,anyway你們感覺如何,我不阻礙你們。」

畫作歸位事件平息,但他有話要說:「很多人想將這件事發酵,放上政治層面,其實只是一間地產商一個商業決定,只不過他這個行為可能比其他地產商夠薑。無端端說到夠薑,其實這是他們的地方,想做甚麼宣傳就做甚麼宣傳,很正常的事,現在變成夠薑,多麼扭曲。」比起抗爭,當事人更想談自由,像那幾幅畫一樣,我們先擁有自由,再失去,他歸咎這是香港人自我審查所致,因此他狠心說:「我真的不喜歡香港!」

撰文:黃啟發 攝影:梁志永

■西九作品令建制派「嚇一跳」後,一眾畫家如甘小文、AVERAGEGUY、SunSONormalife及Cuson等立時來個二次創作捍衞創意文化。

自我審查無Guts

正當人人高呼:「我真係好鍾意香港!」中間大抵還要加插器官,林祥焜特立獨行不同於人,剖白:「其實我麻麻哋香港,我不是一個愛香港的人,我沒這麼偉大,對香港的感情純粹是成長於此,父母、朋友、我的家在這裏,僅此而已,但你問我喜不喜歡這裏,我真的不喜歡,我覺得很多東西不值得這裏擁有,很多東西香港人不珍惜。」

漫畫巨人馬榮成賜名,林祥焜別號「長棍」,這支棍點出:「以前自由的時候不好好掌握,80年代很太平,大家享受上幾代前人種下的田、種下的成果,享受利益。我們80年代成長那一代,長大後做了很多自我審查的事情。」香港人因何自我審查?「無膽!你看現在很多香港人出來,向全世界講我們要freedom,老實講我們一直很free,但大家有沒有珍惜過freedom?今時今日針拮到肉,你們才知道原來自由很好,那為何當初有自由的時候大家不好好發揮、好好利用?」

記者請他舉例說明,才知眼前這個人不止繪畫,還做了20多年Rock友,夾band出過唱片,可是當年社會容不下搖滾音樂,「Rock and Roll太嘈不能聽,太另類的形象不能看,大家都sell很健康、很靚仔、很歌舞昇平,很卡拉OK的東西,其實已是自我審查。香港一直都是自我審查的城市,不是今時今日,為甚麼今時今日變成如此封閉?因為之前已是這樣。」

搖滾音樂反映社會真實一面,80年代太平盛世人人腰纏萬貫,紙醉金迷大富豪,逢場作戲中國城,不願看見社會陰暗面。本文無意講述搖滾音樂史,但讀者要認識長棍,必須知道punk rock的精神是推倒舊有制度,樂隊成員包括自稱陳冠希「前女友」、曾當眾脫內褲送給粉絲的黃榕,果然這隊punk band走入主流,曾經佔領《蘋果》娛樂版,「那一刻我覺得我成功了,雖然之後不善經營,但策略沒錯,你在香港要改變自我審查的機制,首先要有punk的精神。」

■林祥焜被鞭撻,惹來美女是原罪之嫌,但換上密實大媽,真能甘之如飴? Credit:SunSONormalife

■當網民大呼「勿摸活家禽」之時,卻對幾個虛擬人物大聲討伐,似乎落錯重點。 Credit:AVERAGEGUY

中式劣根埋沒人性

越resist越persist,是顛撲不破的至理,社會不想dark side呈現人前,時至今日無處不黑暗,「甚至我們漫畫行業也很自我審查,武打書好賣,於是人人都畫武打,不要搞其他,搞其他會死。其實社會很open,可以五花八門,為甚麼不嘗試市場上不同的東西?現在你想試也試不到。」當年他受前輩朱祖兒啟蒙,繞過剛陽武打筋肉人,專畫女性體態,在《Penthouse》雜誌畫過成人漫畫,可惜他的強項不容於這片地。

林祥焜說:「在法國、日本,成人文化是一種culture,無論文學、小說、漫畫、插畫,攝影也有,大家認識的米原康正、Terry Richardson都拍攝情色相片,其實是很common的潮流文化,甚至普及文化,唯獨香港不能做到。大家很渴望這東西,很想要這東西,但大家都是偷偷地看,不能公開。這個封建層面不是今天發生,很多年前已是這樣,始終可能是中國人的劣根性,偷偷地看就好,公開就無謂啦,被人知道我鹹濕怎辦?」

被看的女孩子又怎辦?「很多女孩子並不介意,她們用力地做很多運動,keep自己的身材,她們也想讓大家看看成果。大家上互聯網,譬如IG、facebook,很多人sell自己做完運動身材變好,自己很滿意、滿足。剛才我說的是成人文化,即使Pornhub也是成人文化,現在生活上很容易接觸,問題只是你怎樣看待,界線放在哪個位,如果你將界線放在淫賤不能移,我沒你辦法;如果你看成人東西宣洩自己慾望,平衡自己的幻想,有需要就有存在,我覺得無問題。」

他正籌備成人漫畫集,台灣出版,「他們真的看作成人文化,而不是做這件事就是錯,就有違道德,甚至就要被火燒,要是這樣,我們便沒有下一代。男女要經過性交才有小朋友,如果沒有這件事,如果你覺得這件事很污穢,很淫賤,很色情,你不要做啦,不要有下一代。人天生就有性器官,人天生女性胴體吸引男性,男性看見女性就有反應,當然現在我接受同性看見同性也有傾慕,有反應,這些都是人性,我們不可能將人性埋沒。」

■長棍天生破格的基因早已埋下,十多年前歌舞昇平時,已組band大玩另類音樂。

港豬的報應

昔年香港有戲院播放成人電影,有改歌系的《扑濕瑪莉》、《我很醜,可是我很持久》,街市系的《芥蘭強狂插菠菜蓮》,外牆廣告大大張,未聞投訴,今天西九龍中心畫作通過淫審,但過不到人審,民建聯區議員劉佩玉聲稱收到投訴,引發事件,令這支棍忽然巨大,他認為:「現在有人狙擊我,說西九龍中心出面的畫有問題,但以前戲院的三級片即日上映,下期上映,豈不是更露骨,更開放式地意淫?我細個行過看得很開心。」

他又說:「以前有三級片戲院外牆廣告,現在就有很多豐胸、收身、內衣、健身中心廣告,都是販賣健康、性感胴體,其實這件事就在生活裏面,不是甚麼所謂革命不革命,在我眼中細如微塵,社會千瘡百孔,有很多事要處理,有排未到這件事。如果這件事可以成為社會話題、這時代的清泉、在建制社會贏了少少掌聲,我覺得可以,希望更多人這樣做。其實現在很多方面仍很自由,但若大家自我再審查;這些自由你們可以擁有,但若你們不使用,我覺得很難有得救。」

社會追求單聲道,以抑壓為美,幾年前游蕙禎說扑嘢沒有地方,全城譁然喊打喊殺,人類文明走到這一步,實在不必再追求自由。話說林祥焜曾替《一本便利》插畫,這本雜誌一直被批評賣弄色情,他反問:「為何你們不罵《龍虎豹》、《火麒麟》?不罵《香港97》或者《十隻白虎》?一直以來道德底線、自我審查完全錯了,所以我不明白香港sell這裏是國際大都會,我覺得跟中東伊朗等國家沒分別,只不過女仔可以着得疏爽,不用包到實。」

《一本便利》、戲院鹹片、搖滾音樂,對新一代來說遙不可及,他們未見識過自由奔放,但責任不在他們,如果今天的中年人當日年輕時做好一點,時勢未必弄到如斯田地,「這個地方可以很好,今時今日如此,是我們香港人一手造成,可否變好?需要時間,寄望這一代,但我擔心很多人不會在這裏繼續成長。」

如果上述論點很難入耳,下面這部份會將他釘上十字架,說到內地遊客無品,他認為我們才是始祖,「很多香港人很敵視內地來的人,覺得內地人很放肆,來到香港大家融合不到。是的,有些事我們看不過眼,他們的行為不是很有文化,但你有沒有想過是我們香港灌輸了過去給他們?」

據他說,香港師傅內地徒,「以前我們香港賺很多錢的時候,我們都是這樣,我們返回內地都是有錢使得鬼推磨,我付錢,你就要遵從我的命令,我要甚麼你做甚麼,用錢撻人,有錢大晒。現在內地經濟起飛,人家下來消費,一樣用你們香港人的態度對待香港人,以前你怎對人,現在人怎對你,報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