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筆之時,點票和出口民調都指向民主黨拜登勝選,許多特朗普支持者高喊選舉不公,倒是美國共和黨領袖們相當冷靜。開票時由香港人初時興奮變成落後的憤慨,想必是立法會無法投票所積累下來怨氣的揮發,還有對於無法影響國際形勢的無力感和恐懼交滙而成。
這份情緒絕對可以理解,但是要理解「國際」和你有甚麽關係,知道香港在國際棋局上是甚麽斤兩雖然是有點殘酷,但也是必要的第一步。選舉的結果,本來就不在香港人手中,重要的是理解之後的世界是如何,以及以香港人手上的籌碼可以如何見縫插針。亞洲的局勢並不主要繫於特朗普能否連任,而是新任總統如何能在本土肺炎疫情不斷爆發、無法繼續「美國優先」,而必須將焦點調回本土政策的同時,讓盟友配合其亞太反中政策;而對於香港人抗爭,比照愛爾蘭後裔們在美國歷史上的角色,「國際線」尚有很多未探索的空間。
支持特朗普的香港人,多是恐懼在民主黨執政下,美國忽然在亞洲政策,尤其是對華關係上轉向。實際上,真正威脅到美國在亞太地區影響力的路徑只有一個,就是美國在疫情爆發期間自顧不暇並且地區盟友不再支持,以致計劃無以為繼。雖然許多人仍想像美國是九十年代那個剛勝出冷戰,睥睨天下,隨意擊毀任何「敵國」的單極霸權,但是,在二十一世紀,亞洲(不僅是中國)憑藉加入全球多邊主義貿易框架下獲得的蓬勃發展,美國的絕對領先早已不再,9.11事件後開始的中東戰爭更是將美國財力推到極限。因此,地區盟友的幫助顯得極為重要,這不單指日韓台等傳統的亞洲盟友,亦需要來自歐洲的戰略合作。
特朗普過去一年之間,始終擺平不了日韓之間的糾紛,對於美國下一個四年在亞太的戰略是一個隱憂。倒是已經被特朗普疏離的歐盟,在德國發表「印太政策準則」,明確說明德國在印太地區的潛在利益,並規劃出英國脫歐後的德、法分工之後,似乎有意落實2018年歐盟執委會提出抗衡一帶一路的歐亞鏈接計劃。拜登也好,特朗普連任也罷,串聯這些盟友,擺脫之前四年造就的「不顧盟友死活」形象,會是新總統在亞太最大的挑戰。
正當美國大選如火如荼的同時,大洋另一邊的倫敦政府也在焦急地等待大選的結果。無他,被當成(但實際上並不能)取代對歐貿易份額的《美英自貿協議》是英揆約翰遜和歐盟談判的重要砝碼,一旦特朗普落選,這個本已可能被眾議院所擊落的協議,達成的希望更渺茫。為甚麽眾議院要從中作梗?這其實正是愛爾蘭人「國際線」的實際案例體現。美國眾議院議長佩羅西9月表明,如果約翰遜堅持以任何方式顛覆維持愛爾蘭和北愛爾蘭之間和平的受難日協議──指的正是倫敦政府早前通過的」內部市場法案」,民主黨所掌控的眾議院必定會在美英自貿協議上動用否決權。
這個決定,很大程度來自於1981年已經在美國國會內部成立的跨黨派國會愛爾蘭之友小組的領袖Richard Neal 議員,這位同時作為掌控處理美國關稅政策的 House Ways and Means Committee 主席的愛爾蘭裔美國人。北愛爾蘭的宗教武裝衝突動盪(史稱The Troubles),自上世紀六十年代起開始,一直困擾大洋兩岸的愛爾蘭人,這個國會小組也正是由此而起。愛爾蘭之友小組,在列根和老布殊兩位總統四届任期之間一直耕耘,終於等到銳意吸納愛爾蘭裔選民,以及僑民投資在民主黨選區的克林頓。終於,1998年簽署的受難日協議,成為北愛爾蘭和愛爾蘭之間和平的奠基,也是克林頓外交政策成績單上最燦爛的明珠。這個案例告訴了香港人甚麽?是《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極速通過兩院是一個現代史的奇蹟,真正要美國長久地為香港做事,必須要熟悉,而且融入到美國政經圈子的脈絡裏頭。
嘲諷的說話容易講,實踐目標的每一步卻都甚艱難。何不稍停下來,了解一下周遭?要解決現在香港人局外人的身份,多一分了解,少一分謾罵,都是對於堅持海外工作的人們的一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