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九)- 李碧華

霜降(九)- 李碧華

囁嚅:「不知道——見面再說。」不知是心虛還是閃爍。如同在虛空黑暗中,那一閃的線香之火。

行天宮早就實行環保,多年來已收起大供桌大香爐,信眾以「心香」代之。就是要燒香的老人家,不管什麼環保也不理香燭有化學成份,恐影響健康,起碼也點一支短短的線香,否則怪怪的,不踏實。所以廟裏收驚阿嬤還是用台灣製造的線香,總有少量供應,但不鼓勵。

看來師傅是從她們那兒取過來的一支,燃點後插在長椅木縫,穩當直立,一點香火,清煙向上裊升,似是迷茫暗黑之中,一些指引。心誠則靈。

師傅慢慢的摺好一隻紙船,並且把船頭船尾稍稍屈曲,成一兜狀,這樣便很平衡穩妥。

「你坐船時,別坐頭尾,抱孩子坐在中間,盡量不要動。就算飄洋過海有風有浪,坐穩沒事,不會眩船。」

小穎道:「現在有點怕!」

「怕坐船?」

「怕見面。」

「是你的心願呀。」

「該說什麼呢?」她自語:「有恨、有怨、有愛。纏着他?帶他走?一家團聚?報仇雪恨?……」

問號太多,師傅道:「我管不了。誰也管不了,你們心知肚明,自己私了——也要公了。因為已不止『個人』之事,也令全港遭殃受害,罪孽深重——與其任由奸佞歹戲拖棚,內幕重重,不如自己上!」

「我要上船了嗎?」

「還沒到,香點得差不多了我再告訴你。時辰很重要,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我和BB有危險嗎?」

「你是阿飄,自由行了。」師傅笑:「想去哪,該去哪,憑良心憑己意,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誰利用過你傷害過你也間接傷害好多人,你可以去探訪、親近、夜會、入夢問責、尾隨不捨日夜相纏……那些黨棍、政棍、神棍、狀棍、警棍和情棍……」

「他有搬過另一間安全屋嗎?」

「搬到天腳底你也可以找到的,真幼齒!」師傅道:「安全屋禮賓府再守衞森嚴,對阿飄沒作用。」

望着點燃了一大截的線香,小穎忽地傷感……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