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五)- 李碧華

霜降(五)- 李碧華

師傅見她沈默或是沈思,便解釋:「我們老一輩都稱亡魂為『好兄弟』,不過有女的,年輕的,『阿飄』是頭髮飄飄,身體飄飄,比較不可怕。」

「想不到我才一秒鐘就變成了阿飄。」又問:「為什麼才一個字,他也變成了阿飄?」

「這個『癦』字是你們香港用語,在醫學上、面相學上,都無所謂『癦』,統稱『痣』。」

俗語說「面無好痣」或說「面無善痣」,不同位置反映不同的缺憾,老人家也不想說太多了──鼻翼右廷尉左蘭台,主男女感情、性慾、相剋關係……說了也不明。

「就測這個字吧。」

「我們會再見算一下舊帳嗎?在哪裏?什麼時候?」

「好,你靜一下。」老人沈吟:「半病──那是有可能生病、托詞生病,或者『被生病』。看『黑』字,五行分金木水火土,黑屬水;方位分東南西北中,水屬北方,亦指大陸。而且古時黑土形容不祥葬地,黑土鬆軟,尤其是雨後,挖掘埋葬容易,但難化……」

果然有它的道理,廣東俗語不也有句「趁地腍」嗎?地腍就鬆軟,罵人快點去死……這個字是「死定了」。

師傅饒有深意:「來台北或上北方,或不可長期苟活。而且不一定是『病』,有可能是『疫』、是『瘋』、是『瘁』……」

正如十幾歲的中學生如何有能力「分裂國家」?十幾歲的殺人兇嫌和私人孽債怎可摧毀一個名城?

──但這師傅口中的「阿佳仔」,即使還上一命,但遭狠毒掌權者利用,一場反修例反送中抗爭運動中,有不少人病了、瘋了、殘廢了、死了……被殺被自殺,死得不明不白,無名無姓。

被利用當政治棋子不是他意願,不過亦一念之間的連鎖效應。即使潘媽媽控訴得筋疲力竭,冷酷不仁的港府政棍依舊不負責不協商,無心把兇手繩之於法。

「歹竹或出好筍,但歹政定出劣官。」

陡地,她變臉了,猙獰而凌厲,嗓音低沉如獸:「人人都騙我、欺負我!說風涼話敷衍我!我不甘心!」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