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齒(六)- 李碧華

黑齒(六)- 李碧華

世上戰火蔓延的地方不少,但沒想過會發生在香港,或鄰近之地。

雖然美中台日菲印……全都彌漫戰意戰訊,劍拔弩張,展示武器威力,不過虛張聲勢,誰也不想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又無一矢中的「斬首」行動,都是平民百姓受苦。

想不到的,是戰爭沒爆發;阿C和阿D他們卻要「走難」!

這晚,火警鐘聲大響,人人都開門緊張探問、逃跑。「兵荒馬亂」,倉皇失措。

他們住8樓,10樓有一戶,不知是什麼電器短路引發火災。高危易起火的,多是冷氣機、抽濕機、微波爐、電風扇……近日還有氣炸鍋,是2020年人氣家電,可以減少油量攝取,飲食健康,正因為疫情,很多人選用之留家煮食。不管什麼電器,共用插座、長期使用、散熱口受阻、髒污弄濕,都易短路失火。

「失火了!用濕毛巾掩口鼻,快往下逃。」他們拍着左鄰右里的門:「別坐電梯,走後樓梯。」大家合力把走火通道防煙門附近的雜物踢開,幸好還算暢通。正把防煙門關上以阻止煙火危險,有人推開急忙加入走難大軍。

是松平太太。

慌亂中,都只是隨身背囊包包,家居衣着,踏着拖鞋。被拍門警示的日本女人,平日再優雅,「執得好正」,或是正在晚餐,此刻也顧不了身世,逃生要緊!

她還是赤足跑出門的。

怱促間髮髻散亂浴衣腰帶沒束好,被人踩到下襬,向前踉蹌一跌,阿D見狀馬上扶住、穩住。阿C正想照顧一下,打個照面,三人一起呆住了!

——在非常時期,緊急關頭,沒有裝飾,沒有防備,來不及戴上口罩,來不及保守秘密,松平太太如圖窮匕現。

一張慘白的臉,眉毛剃掉,白粉狼藉。本來豆腐般的皮膚,血紅小嘴沾着幾根白毛……滿口墨黑的牙齒……就像從江戶時代壁畫中走出來的,淪落了的古典美人。

「Sumimasen!」道歉中的她馬上掩上嘴巴,也馬上向前方逃去,很快,不知所終。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