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派留守議會的尷尬與出路(梁啟智)

民主派留守議會的尷尬與出路(梁啟智)

新一年度的立法會開始,迎接一眾議員的是各種說他們欠缺民意授權、名不正言不順的質疑。多數民主派議員決定留任,但可預期未來一年都會十分難過。而從早前內會主席選舉的過程和輿論的反應來說,民主派如不立即大幅修正其議會戰線的抗爭策略,未來一年的路會越來越難走。

公民黨郭榮鏗去年主持內會會議選主席,花了七個月也無法完成程序,順道拖延了《國歌法》的立法。最後,立法會主席梁君彥委任陳健波主持會議,剪斷了民主派的拉布,《國歌法》才獲得通過。來到上星期六,由陳健波主持新一年的內會會議選主席選舉,民主派無法再次施展拖延戰術,即日完成程序,民建聯李慧琼當選內會主席。

對於反對民主派議員留任的輿論來說,民主派這次拖延戰術無功而返固然是預期之內。去年《逃犯條例》修訂過程中民主派在法案委員會拖了一個月,成功炒熱社會各界關注,在議會抗爭中其實十分罕見。親政府陣營眼見有此先例,亦當然不會容許民主派再次得逞,一早就靠議席優勢把所有抗爭門路封死。從2012年《立法會議席出缺安排議案》的拉布戰起算,議會戰線的空間無疑一直都在收窄。來到今天,民主派剩下可做的,就只有在議事堂中作點表態式的抗爭。

自特區成立以來,民主派在立法會內曾有「抗爭表演化」的走向。社會大眾其實相當清楚民主派議員議席有限,不能左右大局;但如果他們能在議事堂內當眾羞辱政府官員,也總算為市民出一口氣。基於比例代表制的選舉方式,亦有個別議員樂於走在最前,動用各種能吸引注意的語言、道具,以至肢體動作,掟樽又掟蕉,曾經一度很受歡迎。

問題是自去年的抗爭浪潮開始,這些表態式的抗爭已不能滿足輿論的要求,甚至顯得極為不合時宜。畢竟,許多市民自己已在街頭經歷過和政權的直接對抗,嘗過催淚彈和胡椒水的味道。即使街頭抗爭退潮,民間尚有黃色經濟圈和各種社區組織連結,既有象徵意義亦不失實際貢獻。相對來說,議會內各種表演式抗爭就未免顯得有點太安全和小兒科。回到早前的內會主席選舉,民主派議員為表達對程序不公的不滿,在選票上畫上各種抗議字句。這行為在數年前應該會有不少市民大叫過癮,現在卻只能換來各種對民主派本身的嘲諷與譏笑。

改變策略應對期望落差

我不是說留在議會的民主派完全沒有用,而是他們正面對一個巨大的期望落差。在他們的眼中,留守是要阻止政府在民主派全面退場後倉卒通過各種惡法。問題的重點是:我們難以證明一件事情沒有發生,遑論為甚麼沒有發生。我們總會先看到有發生的事,不易看到沒有發生的事,是為人之常情。一年過後,通過了的惡法是現實的,沒有通過(甚至沒有被政府提出)的惡法則是虛無的。到時輿論會如何評價這一年留守的成敗,可想而知。

事到如今,民主派對延續議會戰線的策略,宜作明確的改變。首先,留守議員應與初選勝出者協調,就議會戰線的功能達成共識,特別是面對《施政報告》和《財政預算案》等重要議程時議會內外能否相互配合。畢竟初選勝出者道理上也是議會戰線的一部份,現在由留守議員獨自承受所有議會戰線的困難和責難,對整場抗爭運動並無益處。

再退一步,留守議員只保留議員席位,同時終止各種議事廳內的表態式抗爭,亦值得考慮。畢竟時至今日,這些行動已不能讓市民感到議員的留守有用,反而會深化議會抗爭軟弱無力的主觀印象。留守議員應從「要讓市民看到議會抗爭」的憂慮中釋放出來;要讓市民認同留守有用,需要的是現實的工作成果。

舉個例,每位留守議員的辦事處每天都有各種工作為抗爭浪潮提供實際上的支援,無論是維護囚權或是促進黃圈經濟。利用議會資源支持抗爭浪潮,也是當初號召留守議會的一大原因。留守議員應把這些工作視為第一優先,讓市民看得到留守議會可帶來的實際效用。

在市民大眾的心目中,戰場早已不在議會之內。市民要看到的,是留守議員如何利用自己的位置,協助各種在議會之外的抗爭。

梁啟智

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