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下午,別人是不用上班,放假。陳靜茹天天都放假,無所謂。
冷氣師傅很專業,來了三人,長梯水桶膠布垃圾袋一應俱備,有水有電就可開工,兩部分體式冷氣機,通喉清洗,大半小時已搞掂。費用900元,不便宜,但也有比他們貴的。
「小姐,如果一週內仍然滴水,可以call我們上來,看看什麼問題。」師傅道:「當然最好不用call。」
「這兩部機才三年,除非意外,否則不會有問題。」
三年。
自三年前那天開始,她對什麼都沒興趣不緊張也不執着,哀莫大於心死。她覺得一似自己的名字:「剩餘」。
那天,她和男友阿偉還去買些小家電,為裝修好的新居添色彩添生氣。急於快點佈置,不用送貨,二人合力搬回家——這「家」,就是他們的愛巢,可惜到頭來成為一個孤島。
車禍。
兩輛相撞的車子都毀爛不堪。阿偉傷重不治,靜茹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媽媽和弟弟還在哄她:「阿偉在另一家醫院——」不不不!她不相信,沒理由會搬醫院——除非搬到……停屍間……他不在了?是不是?我要知道真相,不要騙我!
頭部重創的她,又不支昏倒了。
傷勢嚴重慘烈,住院好一段日子。日漸康復,但已喪失一項寶貴的功能:她臉部肌肉骨骼結構受損,淚腺傷了,鼻淚管閉塞,內眼角腫脹疼痛。視力模糊可以盡量治療,但她從此不能流下一滴淚了。
明明應該日夜哀傷痛哭的「未亡人」,竟然無法流淚,是否天下間最弔詭之事?
阿偉死後第一個清明,兩家親友陪伴靜茹去墳場龕位拜祭,地上鋪了祭品,但靈灰閣不得點大香蠟燭和燃燒冥鏹,得上戶外大爐化寶,她還是點了一炷清香,插在香灰鐵盆上致意。或者希望香煙熏目催淚吧?
但她只能哽咽:「阿偉……我哭不出眼淚……我已經盡力了……對不起我真沒用……」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