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會有美國民眾周三晚上看了副總統候選人辯論之後,稍或鬆一口氣。共和黨的副總統彭斯,民主黨的參議員賀錦麗,立場觀點儘管各有不同甚至南轅北轍,在距離大選只有27天之際,這一夜在辯論中都想給民眾留下印象。辯論進展到第35分鐘稅務議題的互相搶白,曾經令人有過一陣子擔心:副總統候選人會不會上行下效、重演總統候選人首場辯論的二人吵架一場混戰。結果,辯論很快回到軌道,不致遠離這一晚辯論主持人、《今日美國報》華盛頓分社主任珮奇(Susan Page)開場時的有言在先:「美國人也理應有一個文明的討論」(Americans also deserve a discussion that is civil)。
今年美國總統選舉的安排,總統候選人辯論三場,副總統候選人辯論一場。一般而言,主菜是總統候選人辯論,副總統候選人辯論僅是配菜一碟。事實上,1960年首次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四場都是總統候選人對戰,沒有副總統候選人辯論這回事。今年的安排是「三加一」,副總統候選人辯論原本亦不脫配菜角色,但是當特朗普證實染疫之後,副總統候選人辯論重要程度即時增加。原因不言自明:剛出院的特朗普74歲,拜登即將78歲,這樣之下,61歲的彭斯和55歲的賀錦麗更形重要。美國傳媒形容,二人之間唯一的這場辯論,實是在美國民眾面前「見工」:一旦總統不能視事,接任成為白宮主人的能力考驗。
若不是這個原因,副總統候選人辯論,對於進入白宮成為二號人物的實際功用來說,屬於「不多」甚至「沒有」。美國副總統並無具體實權,有的也是總統指派的工作,副總統候選人辯論美國內政外交政策,作用在於表達他們對總統候選人政見的支持。說得直白一些,副總統候選人只要不在辯論時出醜就完成任務,因為美國大選是「總統選舉」而不是「副總統選舉」。因此,即使辯論當晚副總統候選人表現平平,對選舉大局影響不至巨大。1988年總統選舉,老布殊的副手參議員奎爾(Dan Quayle)辯論時侃侃而談,說自己的經驗與甘迺迪當議員時差不多。對手本特森是民主黨老牌議員,一句就頂過去,「我認識甘迺迪。甘迺迪是我朋友。參議員,你不是甘迺迪」。奎爾登時呆若木雞,不知如何回應。卻是那年老布殊乘着列根的祝福,順風順水入主白宮,奎爾無風無浪做了四年副總統。前年老布殊身故,喪禮在華盛頓大教堂舉行,七十出頭的奎爾坐在第二排,精神看上去挺好。
美國副總統無大權,若要再上層樓,那就是重大考驗。總統候選人挑選副手,首要考慮是選舉因素。特朗普當年找上彭斯,有指因為他是中西部重鎮印第安納州州長,在這一帶有影響力。拜登以賀錦麗為副手,有分析稱是爭取婦女及少數族裔選票。大概,不會太多總統候選人會考慮,一旦任內身故或不能視事,副總統有沒有能力接班這一命題。四年前特朗普可能不存這種考慮,想不到的是,副總統的能力,如今一舉成為美國民眾關注的重大焦點。
有一種說法是,副總統候選人挾着在朝優勢,在未來選舉有望成為總統候選人,並且可能入主白宮,因為曾經有過「在職訓練」。這種邏輯沒有必然,1952年大選獲勝的艾森豪威爾,他的副手尼克遜八年後參選總統,最終敗北而回,要遲至1968年大選才能打翻身仗。1988年大選,跟隨列根八年的副總統老布殊出選總統得勝,四年後角逐連任失敗。2000年大選,民主黨戈爾挾着「克林頓的副總統」名頭角逐總統,最後不敵喬治布殊。反而曾經普遍被認為「最有野心」的喬治布殊副總統切尼,2009年任滿後離開白宮,沒有角逐總統。切尼有其一批共和黨死忠支持者,否則的話,2008年大選戰果未必是一面倒。
美國政治學者尼爾森(Michael Nelson)在劍橋大學《政治科學與政治》撰文〈選擇副總統〉(Choosing the Vice President)說,挑選副總統候選人,至為重要的準則是着眼副總統成為總統的能力。前文所提的三人,尼克遜、老布殊、戈爾,前兩人最終得以總統之身入主白宮,後者在一場官司之後慘然敗陣。可是,尼克遜和老布殊的總統之路並不好走,前者雖於1972年連任成功,「水門案」令他成為美國第一個辭職下台的總統,前後在任五年七個月;後者僅做一任四年離去。兩人俱是他們那個時代的精英,尼克遜當過參眾兩院議員、八年副總統;老布殊是黨(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政(副總統)、軍(二戰海軍戰機機師)、特(中央情報局長)做遍,卻都未能做足八年。二人論履歷堪稱無敵,工作經驗壓倒同儕,然而一個人格失德一個無力復興經濟,便與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無緣。
今年美國大選發展至今,副總統候選人不再是政治舞台的裝飾,而是可能影響對總統候選人的投票考慮。今年美國選總統的一張選票,選的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這與往年並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