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德固之所以羞赧、慚愧、臉紅,正因他的「孝子」名不正言不順,枉擔了「欺世盜名」之罪。
其死因不可告人,決非史料中之偉大。
死後審判,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各殿閻君都不齒其行,連眾鬼也反白眼。
「大人,我實在沒有鴻圖壯志揚名立碑,欺騙後世景仰,我死前也有遺書,只是他們沒有理解沒照辦,反陷我於不義!」
「那你每年鬼門關大開之時,到陽間把假墓園牌坊砸掉,面對現實,還原真相,做人做鬼也不可因循拖欠。」
還下令:「辦不好,不易投胎再生。」
「唉,冤枉呀!」他暗想。
閻君通靈,斥之:「享盡盛名,還呼冤?快去!」
由晚清光緒,到宣統,到民初,到中共建國,到2020年了,「岑孝子坊」雖已過氣,但年復一年依舊苟存。
說來,也實在身不由己。
這官三代,祖父固然位高權重,父親更赫赫有名,光緒年間,參與過中日甲午戰爭、戊戌變法,八國聯軍侵華時又護駕有功,慈禧甚為青睞,官至兩廣總督,成一方封疆大吏,連袁世凱也不放在眼內,益顯驕橫,以慈禧「一看門惡犬」自況,晚清重臣不可一世。
「可惜生兒不肖,怎麼扶植也難出頭。」
就恨無功、無名、無建樹。
有日,岑德固生母劉氏患病,兒子奉父命侍候母親自杭州至湖北治病,途中她病情加劇,至漢口已藥石無靈,病逝。岑德固悲痛萬分,料理後事,以「男大不孝,以身殉母」為由,絕食而死……
是否驚天地泣鬼神超級大孝子呢?
只有岑德固心知肚明:「我哪有如此賢孝?」——紈袴子弟風流倜儻,如脫韁野馬,一離父母管控,便耗在青樓,沈迷酒色,縱慾掏空,花柳病亡。心知死得不光彩,敗壞家聲,遺書中還要求「擲屍長江,以贖不孝之罪。」
以身殉妓也好,以身殉母也罷,都帶羞意,死了算了以後休提——是旁人誤會?抑或將錯就錯?「火山孝子」被強封為「殉母孝子」……累到做鬼也沒臉。(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