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去年8月,李志倫寫了「黑白是良知」在五張memo紙上,將它貼了在自己的辦公室,兩日後,被無綫炒了。
一年過去,再加上疫情完全停工。約李志倫訪問,他說:「我呢啲small potato(小人物)!」他其實在行內很出名,紅褲子出身由助導爬至高級監製,很多紅星的MV、廣告和演唱會都由他製作,至今拍了三千首MV。他發光的事業,正值香港的黃金年代,正如他說:「嗰個年代嘅香港,只要你肯努力,一定有人賞識!」
這天拍照時他對攝影師說:「冇笑容呀?啱晒我冇嘢撈個樣!」可幸仍有樓收租,「以前可能我賺兩萬蚊一個job,𠵱家咪二百蚊囉,一樣開心!」
問他有甚麼話想對TVB說?「我經歷咗差唔多24年製作生涯,見證過TVB風光歲月,我唔敢話佢𠵱家好差,只不過我接觸到坊間,𠵱家都覺得TVB呢三個字,直情係毒品唔好掂!」
李志倫說:「我淨係想話畀自己知,做人最緊要分清楚黑白。」那五隻字,缺一不可。
撰文:文嘉龍
眨眼又一年。李志倫說,究竟是因為那五隻字「黑白是良知」,還是無綫口中他做了「未經批准嘅兼職」都好,其實,已經不重要。事隔一年,當笑話看比較適合,「有啲人話我寫嗰幾張紙仔俾人炒,係咪咁大殺傷力呢?所以好好笑成件事,我當咗係一個笑話!」
發生「笑話」當日,一點也不好笑。「黏咗張紙仔之後,可能有啲同事會覺得好有攻擊力,俗稱『篤灰』篤咗畀公司某一啲高層聽。隔咗兩日之後,即時『逮捕』,即係好似啲議員咁,有晒實Q上去你間房,監住你即刻要執嘢走,限定時間㗎!我覺得呢個做法冇乜感情,我哋都叫做咗啲節目唔差,攞咗好多獎,都係冇情講,即刻攞個掃把掃你走!」
一年前有「黑白是良知」事件,一年後有「五一黄手套」事件,李志倫比起那位《愛·回家》導演,他起碼是賠到足走人的,不是被迫辭職!「黏咗幾張紙仔寫『黑白是良知』,其實我係警惕自己做事應該分清楚黑白,亦都可以提醒我教育我個仔,記住做人要分黑白,同埋要跟住良知去做事,我都估唔到五張紙仔,可能某一啲高層會對號入座,五張紙仔好似五個手榴彈炸落嚟!當日TVB對我賠足錢,甚至乎我啲下屬都係(賠足)。最近可能TVB冇錢啩,可能佢冇錢賠,𠵱家叫一啲佢認為會有危險性嘅人自己辭職!」
殺一儆百,就是要有白色恐怖的效果?「我諗白色恐怖呢四個字,唔止喺TVB或者我身上發生,𠵱家成個香港社會,可能都有呢幾個字。我諗作為一間公司,佢有自己考慮,原來有個員工,淨係用隻洗碗手套,佢哋已經好驚,呢啲算唔算白色恐怖?對我嚟講算㗎,手套要嚟洗碗啫,唔使當一把刀咁插落人哋心,又譬如啲紙仔,紙咋喎,唔係一把鋒利嘅刀喎,我當日都仲係一個高層(高級監製),我諗再高層啲嘅人會覺得,郁咗個高層,下面幾百個幾千個員工就可能唔敢出聲。」
出過聲的都要大清算,「本來TVB都冇乜人出聲,佢哋可能諗炒咗我之後,更加冇人敢出聲。𠵱家大家睇新聞睇到啦,Justin(《愛·回家》導演)戲劇組嘅導演,我唔識佢,但係可能炒完佢之後,啲人可能會以後記住喺拍攝現場睇清楚,有冇人將啲嘢亂擺,變咗一個會令人誤會嘅一個signal或者一個警號,我諗係會有呢個效應!」
李志倫自小移民加拿大,畢業回港後認識了洪金寶兩位兒子洪天明和洪天祥,因而有機會跟隨洪金寶拍戲當幕後,1996年尾入了無綫做副導演(PA),由低做起。回歸前的香港,李志倫說,那個年代很多行業都很蓬勃,只要肯努力肯做肯捱,一定有出頭天。
「嗰個年代嘅香港比較蓬勃,電影業又有好多唔同嘅港產片,演唱會又有好多,四大天王呀,每一個年份都有新歌星,電視製作亦都好蓬勃,嗰個年代只要你比較努力,只要你好勤力去做嘢,你就會出名。𠵱家可能因為社會關係、因為疫情關係,亦都因為一台獨大,電視製作走向一個唔係夕陽工業咁簡單,係走向一個冇陽光嘅時代!」
今時唔同往日。當年的李志倫是幕後界明日之星,他師承錢國偉(監製),學滿師短短幾年間已升為導演。「嗰個年代亦都係好大時代,電視圈裏面有好唔同嘅大型節目,例如《香港回歸大匯演97》,係TVB開台以嚟最大型節目,跟住又做咗機場開幕、青馬大橋開幕,令到我哋極速成長,底子打得好好。我22歲就升咗做導演,開始導《香港小姐》、《華裔小姐》。」
令李志倫成為幕後明星,是他拍了無數當紅歌星的MV,李克勤、陳慧琳、楊千嬅的多首作品非他莫屬,「其實當年我入去TVB係去見體育組,咁啱音樂組唔夠人,俾人借咗我去音樂組,一借就借到自己升導演,跟住自己成長接觸音樂,接觸唔同歌星。一台獨大關係,只要你喺個台播隻MV,話之你有幾爛都好,原來都有人睇,成就咗我呢個咁低級嘅MV導演!」
他第一隻拍的MV是胡蓓蔚的《滿天飛》,越拍越起勁,2003年他索性辭職離開無綫,自己開製作公司拍MV接廣告做演唱會,有很多紅星和大客在手。「當時香港MV市場突然間爆咗出嚟,Neway同加州紅年代,乘住卡拉OK市場carry我上去,所有唱片公司搵我哋去拍MV,亦都好彩嗰時MV市場得三、四個MV導演,我就係其中一個,仲要咁年輕,有少少似坐白金升降機升咗上去!嗰時未有internet亦未有YouTube,亞洲電視都唔係太差㗎,你努力做就會有人賞識你,當日好努力去做成就咗今日嘅我,不過今日係冇嘢撈嘅我!」
撈到拍了三千多首MV,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向外闖搵真銀到2014年,李志倫經一直合作無間為其歌星拍MV的何哲圖(星夢娛樂揸弗人),認識了其太太,即無綫高層余詠珊,他遂以外判形式為無綫拍了愛情音樂電影《愛情來的時候》,反應甚佳,到了2016年,李志倫再度回歸無綫任高級監製,專責特別戲劇企劃,直接向余詠珊負責。
說到上司余詠珊,李志倫至今依然感激她,一心找他回歸無綫搞革新,卻未竟全功。「如果大家有睇《女人四十》(田蕊妮主持),可能有人讚亦都有人鬧,我未必可以話到畀香港觀眾知,我起碼話到畀TVB裏面做咗幾廿年嘅人,或者啱啱入行嘅人聽,其實你用心係可以做到好節目,唔係為咗朝早11點鐘返工,扮返工,擺低咗個袋就唔見人,跟住4點鐘就偷偷地攞住個書包走,好多呢啲人㗎!」
反送中運動前,去年初李志倫和警察部門合作拍了電視電影《機動部隊2019》,原先亦開拍了另一套《衝鋒隊2019》,不過未完工已經被炒,現在說來,可能也是好事,「如果𠵱家再問我,再幫警察製作一個比機動部隊更加勁嘅一個電視電影得唔得,可能到時我已經消失咗,或者俾人踢咗去台灣,可能唔知去咗邊!𠵱家個模式就係選擇唔出聲,或者偏向是但一方原則嘅時候,你反而好多嘢做!」《機動部隊2019》男主角正是楊明,早在facebook unfriend了李志倫。
李志倫自問敢發聲的人大有人在,「我諗發聲嘅人比我多好多囉,嗰啲先值得尊重,我純粹係一個製作人!我諗作為一個香港市民,經歷呢一年社會運動加埋疫情,我係非常之傷心。我係一個電視台出身嘅人,你會feel到以前嘅香港,你行出條街尖沙嘴會有好多酒吧,酒吧又播住卡拉OK,甚至乎有啲後生仔攞住部相機拍一啲好好嘅片,好多唔同嘅年輕人等緊俾人去欣賞,但係𠵱家,原來已經唔係你有料就可以有人欣賞,總之我唔鍾意你,就會炒你,我覺得佢個樣真係有少少似黃之鋒喎,可能聽日出街已經俾人打……其實我哋都可以將呢個雪球再慢慢滾返大,講緊係我以前入行,24年前一個東方之珠嘅娛樂圈。」
李志倫在行內有個朵叫「MV界余文樂」,問他其實覺唔覺自己似余文樂,他說:「以前後生多人講啫……𠵱家老啦,不過我自己係有keep嘅!」
他還有一個喜愛的歌星,叫譚詠麟。「其實我幫譚詠麟拍咗好多好多MV,過百隻都有,演唱會都幫佢做!我諗撇開大家唔同嘅政治取向,譚校長對幫佢工作嘅人真係好到加零一,佢嘅取態係咪代表佢唱歌唔好聽,或者我嘅取態係咪代表我拍嘅戲唔好睇,其實唔係,你問我呢一刻,我都會在心中好尊重呢個睇住我長大嘅前輩。」
黃藍是政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