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劉鑾雄)是誰不必多費唇舌介紹。大約兩周前吧,讀到來自蘇富比的消息,蘇富比洋酒將在10月3號舉行「劉鑾雄窖藏佳釀」的專場,大劉拿出他收藏佳釀的冰山一角來作拍賣,估值逾2,570萬港元——有好幾位富豪朋友,他們的窖藏是動輒十億八億的,我沒參觀過大劉的酒窖,但估計十九不離八。加上他本人對於是次拍賣如此表示:「我很高興委託蘇富比拍賣小部份個人窖藏,這些洋酒是我過去38年悉心收藏所得……」所以我想,用冰山一角來形容並不為過!
大劉賣紅酒,當然引起我這種好酒之徒的好奇。看一看他拍賣的酒單,大路酒款為主,那就是Le Pin 1990、Lafite 1982、Petrus 1982、DRC 1990和1996……諸如此類,但矜貴的是稀有6公升大瓶裝——頂級酒款的大瓶裝都是限量生產,但因為大瓶裝提供的「空間環境」,陳年實力比起標準裝更佳,所以會比起標準裝更好喝:1.5公升的,比起750毫升的好喝,而6公升的,又比1.5公升的優勝。一來是陳釀/成熟速度較慢,利於收藏,二來我個人認為大瓶裝交易少所以貯藏的時間長,放久了又收藏得好的話,自然就更醇。我身邊好些收藏了DRC大瓶裝的朋友,都是只收不飲,投資心態多於享受心態。一年前好朋友T先生入手了DRC 2001的大瓶裝,據說索價要300萬,而大劉這次拍賣的酒單上有DRC 2002的大瓶裝,估計叫價也是差不多。我打趣問他,如果他要開,會選在甚麼時候開?他說,也許是孫子娶老婆的時候吧!那至少是30年後的事了,哈哈!其實他是對的,貯藏到那個歲數,如keep得好(必須強調這點,太重要),酒味的表現肯定是超越任何想像,還有另一個原因,2001年的DRC,現在開,或者是十年後開,太年輕了,浪費!懂酒愛酒的人,都不會這樣辣手摧花。特別是酒王如DRC、Henri Jayer,酒體結構的表現是他們的王者風範所在,越老的酒越見實力,稍微年輕的,都較難以讓人感受到那股難以言喻的實力震撼。
多得Henri Jayer這位布根地之神的庇佑,以往一年只有機會喝上幾支,但最近短短幾個月內就在不同飯局,喝了4瓶不同地塊、不同年份的Henri Jayer,感謝朋友的慷慨!請你吃飯,配上絕世佳釀,還要附送友情跟你分享心得和知識,這樣的人哪裏找?我最愛形容這些就是我的灰姑娘時刻!呵呵!大劉拍賣的其中一瓶,是Henri Jayer Vosne-Romanée Cros Parantoux 1999,靚田!正正是我喝過的Henri Jayer中,還沒喝過的地塊!不計之前,這幾個月喝過的Henri Jayer,分別是Vosne-Romanée 1976和1993、Vosne-Romanée Les Brulées 1986,以及Nuits Meurgers 1984。
當中最為傾心的是76年那瓶,當天歷歷在目:相約吃新派韓菜Hansik Goo,趁掛帥的首爾大廚Mingoo Kang來香港宣傳他的餐廳請他為我和朋友們安排一桌。怎知道其中一位朋友一來到,拿出一瓶Henri Jayer 1976……而且即開即喝,當下我心生疑竇:這樣有點年紀的酒,一開就喝完全沒有醒酒,可以嗎?因為我的品酒經驗是,一般80年代之前的酒,多多少少都會有wake up shock,那種在睡夢被驚醒的不適感——想像沉睡了幾十年的睡公主,被王子吻醒的時候,睜開眼的第一個感覺應該是害怕而不是甜蜜,是吧!顯然我入世未深對這位布根地之神的釀酒功力見識太少,淺啜一口,當下我就儍眼了!完全沒有老酒被驚醒的「起床氣」,結構穩妥之餘更有一份細緻感,沉穩中活力層層漾開,不徐不急把生命的芳華綻放:單寧身段柔軟,醃製過的梅子味(不是新鮮梅子的味道,我會說是有陳年風味的梅子味,又或者是廣東人較為熟悉的嘉應子味道)、褪去澀味的葡萄皮香氣、磨去稜角的香料氣息,紛沓而至的味道,好喝得不得了!後來跟一位很愛收藏Henri Jayer的名醫朋友請教,為甚麼76年的酒完全沒醒過,但一點問題都沒有呢?他說Jayer的特色就是強壯,只要保存得宜,不存在爛年份的問題,一開瓶,隨時隨地都有好狀態,要收藏的話,隨時放個一甲子都可以。他繼續分析,我喝的這瓶76年,不算特別出色的年份,村莊級,如果是別的酒莊,釀酒稍微有功力能撐一個小時左右,比較虛弱的,很有可能打開沒多久就變醋了!聽到這裏恍然大悟,確實有遇過「一打開就變醋」的狀況,這時候更能明白所謂「布根地之神」,他的酒的價值在那裏!
Lafite和Petrus兩大名莊的82年算是比較常喝的,前者名氣響噹噹,累積經驗的感想是經過中度醒酒,大約兩個半小時,16度左右飲,狀態甚佳。有一次在中環SEVVA午餐,朋友帶了一瓶來,邊醒邊喝,真不是那回事。喝Petrus 82最難忘的經驗是好幾年前和好友到曼谷度小周末,帶了瓶,想說吃晚飯時可以好好喝一下。不知道它是不是經過旅途顛簸的疲累又沒有休息夠就開了,醒酒工夫做足了,但是單寧的酸度還是很強悍,甚至帶點澀,從頭到尾,澀味明明滅滅揮之不去,可惜了。
酒單上的Le Pin 1990是雋品,喝過兩三次,覺得一定要醒酒醒得好,否則徹底糟蹋!基本上,我喝過Le Pin的不同年份,小小心得是Le Pin太講究醒酒了,醒得好與不好,完全是天淵之別。最難忘的一次是幾個月前在大班樓吃飯,老友記H先生帶來的Le Pin 1991,醒了大約半個小時就喝,完全不夠——前面的莓味表現非常壓抑,莓味的收結還有一股受潮的霉味,我還問H,你的酒是不是保存得不夠好?呵呵。但是再過了45分鐘,越喝越順,不單止漸入佳境,而且後勁十足:草莓和黑莓雙雙起舞,舞姿柔中帶剛,力度恰好;果味後面帶着朱古力味,還參雜了橡木的香氣,細緻同時渾厚、牢固,像是個巨人,有寬闊的肩膀,所有層次得以牢牢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有實力的酒,才能做到在其他客觀條件輔助下扭轉劣勢,這是我最感動的地方!又,如沒記錯,Petrus是沒有91年份的,因為認為是個不夠好的年份,所以不發售。我想,這瓶Le Pin在開始莓味收結時的受潮發霉味,會不會是那一年的葡萄收成品質所致?
撰文:謝嫣薇(Agnes Chee)
食評人、飲食旅遊專欄作家,作品散見於中港台星馬主要媒體。IG:yanwei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