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11點,你會做啲乜?我會在屋企湊女,沒有英超的話,看Netflix。沒有在街上跑步,或散步,yeah,我沒有犯法。
留在家看電影,就算燈全熄,把手機鎖在保險箱,畢竟沒有群眾壓力,還是比較容易分心。(假設你的為人比較有公德心,不會在電影放映期間,傾電話、瀏覽手機,或者談心。)可能去多幾轉廁所,可能斟多幾次水,看《驚天營救》(Extraction)或《超能計劃》(Project Power)之類不太需要用腦的動作片,沒甚麼所謂。看《愛爾蘭人》(The Irishman),還是入戲院,專心一致,好得多。
可惜,現時好像只有Netflix才願意出錢給大導演開拍不會發展成系列的劇情片。寫過《玩謝麥高維治》(Being John Malkovich)和《無痛失戀》(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劇本,執導過《腦作大業》(Synecdoche, New York)和《不正常麗莎》(Anomalisa)的Charlie Kaufman,說自己不會再當導演了。收山作《我想結束這一切》(I’m Thinking of Ending Things),居然是Netflix出品。一齣原則上你全神貫注也有很大可能一頭霧水的電影,放在一個讓你最不可能心無旁騖的地方播放。別說我沒有生意頭腦,幾年前,我跟當時的太太提議搞出租廚房,她成功了我沒有;今日,我覺得應該搞出租迷你影院,給人專門用來播放Netflix。
看《我想結束這一切》,一個女人,上了男朋友的車,出發前往冰天雪地探望男朋友的父母。有20分鐘,還是30分鐘?畫面就是停留在一男一女坐在狹小車廂中間,連窗外的景色也沒有變化。單靠對白推進劇情的電影不是沒有,經典如《情留半天》(Before Sunrise),也有俊男美女行來行去和維也納湖光山色,加上大量金句。《我想結束這一切》甚麼也沒有,只有大量文藝腔吟詩作對。難頂嗎?有點。更難頂是隔了一段時間後,重複一次。已經不計中間還有很多看來難以理解的劇情變化,例如父母一時好像比兒子更後生,一時又好像老過世上最長壽的人瑞。
如果,這是一位新人的作品,多數會被批評眼高手低。沒有人夠膽批評Charlie Kaufman。我不介意,我蠢,我承認自己看得很辛苦,幾乎要找支針來拮自己掌心才阻止得到睡意。可以理解為何傳統電影公司不會搶着投資。他們是生意人,不是藝術家。可以理解為何Netflix趨之若鶩。多了Charlie Kaufman加持,就似請得動Martin Scorsese,對正在急速發展中的自家品牌的形象和地位,提升不少。我是Charlie Kaufman的話,衡量過,也可能覺得好處多於壞處,是失去大銀幕,但可能多了觀眾(雖然他未必在意);更重要是,肯定多了自由度。
自由度,對天馬行空如Charlie Kaufman的創作人來說,應該比甚麼也重要。由成名作《玩謝麥高維治》鑽入另一人腦袋的設定;之後,《何必偏偏玩謝我》(Adaptation)寫編劇;《腦作大業》寫導演;Charlie Kaufman向來重視取悅自己多於取悅觀眾。如果,討到大家歡心,他就滿足,應該不斷《無痛失戀》下去。看《無痛失戀》,就算看不明白,也會替Jim Carrey難過。找擅長拍MV的Michel Gondry執導,將極抽象的概念盡量影像化,讓觀眾最易入口。《無痛失戀》讓Charlie Kaufman贏得人生唯一一次奧斯卡,連行內人應該大有共鳴的《何必偏偏玩謝我》也辦不到。事隔16年後,《無痛失戀》在今個星期重新上戲院,場場爆滿。
如果《無痛失戀》是雅俗共賞的尖峯,Charlie Kaufman往後的發展,似乎是根本不理會再有沒有人跟他共賞。《不正常麗莎》的劇情,交由Michel Gondry類導演接手的話,有潛質成為《無痛失戀》類感動人心的電影;Charlie Kaufman沒有,自己搞,拍成一齣三級的泥膠動畫,為了可以輕易呈現出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整個世界的人臉千篇一律,只有心上人發光發亮。繼續向前行,由《不正常麗莎》的中年危機,拍到《我想結束這一切》,自由度更大的情況之下,更加真實呈現自己想法,更灰,更加不理會娛樂性,更加不會清清楚楚交代,更加難消化,是意料中事吧。
也不知算不算悲劇。關於愛情電影,我是由Meg Ryan開始,《90男歡女愛》(When Harry Met Sally...)、《緣份的天空》(Sleepless in Seattle),或者Julia Roberts的《風月俏佳人》(Pretty Woman),Demi Moore的《人鬼情未了》(Ghost),或輕輕鬆鬆,或賺人熱淚,總之娛樂性豐富,極易入口;有了個底,之後看《情留半天》(Before Sunrise),看《無痛失戀》,好像一個過渡,再之後,就看甚麼也可以。現在,極具商業元素的,當然還有;極度深奧艱澀的,也不少;就是失去中間那座橋。還是《無痛失戀》式的刻骨銘心愛情,確實已經不存在,愛情太難變成喜劇?在《我想結束這一切》,除了男女主角,還有一個年老校工偶爾穿插。一對小情侶見家長,觀看動物屍體,食雪糕或奶昔,很魔幻,很不真實;真實的,是老年校工孤獨地偷看青春少艾然後換來一臉不屑。只有孤獨是真實的。《我想結束這一切》的離群,是Charlie Kaufman的思維,跟大眾的喜好,距離越來越遠。他,太過孤獨。
方俊傑
觀塘長大,壹仔打滾,偏愛西片、西劇、中日韓美女。利物浦快樂球迷,非西人一個。facebook : 方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