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與美國關係的發展,總統蔡英文最近在無預警下,宣佈放寬美國含瘦肉精豬肉進口台灣。美方對此表示歡迎,但在台灣,政府被指以美豬作為籌碼,換取台美經濟全面合作的機會,幫特朗普助選;瘦肉精也被認為對人體有害、進口美豬摧毀豬農生計,爭議不斷。本報記者近日走訪台灣豬場,豬農親自剖白,擔心進口廉價美豬會衝擊當地養豬業,希望政府替他們找出路,例如拓展外銷市場,否則「蝕到入肉」只能關門大吉。
「我們(每公斤豬肉)成本應該要在60元新台幣(下同·約16港元)左右才有辦法生存,如果低於60元一定會虧本,虧本就沒有辦法生存,沒有辦法就收起來不養。」美國含瘦肉精豬肉預計明年1月1日在台開放進口,首當其衝無疑是全台6,700多戶豬農,在桃園市養豬33年的坤慶畜牧場負責人林文勝,見證了口蹄疫重創豬場、台灣加入WTO開放外國豬肉進口,對見慣世面的他來說,美豬進口到底是災難級巨浪抑或茶杯小風波,仍是未知數。
林文勝的豬場位於黑毛豬重鎮桃園市,養了約一千頭土黑品種黑毛豬,全部內銷。農委會報告顯示,目前全台飼養約550萬頭豬,豬肉自給率達86.2%,每年消費總量90萬公噸,台灣人年均食用約37.3公斤豬肉(香港每年人均進食67公斤)。
1997年,台灣一場口蹄疫令本地豬無法出口,豬場規模此後一直萎縮,林文勝擔心,廉價美豬開放後會讓豬農生意雪上加霜:「台灣的市場本來就不夠大,美豬進來之後,會衝擊我們的市場,比如說台灣一天的消耗量如果有2萬隻,美豬進來後只要有兩成,台灣一定會供過於求,價格一定會下降,到時候會衝擊到我們養豬業。」
美豬風波始於總統蔡英文上月28日宣佈,開放美國含瘦肉精「萊克多巴胺」(Ractopamine)豬肉,以及30個月大以上的牛肉進口,被指是與美國《台美雙邊貿易協議》(BTA)的談判入場券。蔡強調是解除台美障礙關鍵一步,衞福部跟着制訂殘留量標準,除了肝腎標準是0.04ppm(百萬分之一),其他部位是0.01ppm,同時將落實豬肉產地標示,規定不論新鮮豬或加工食品,都要標示原產地。
台灣過去並非一直將美豬拒於門外,早於2005年,當地已開放無瘦肉精美豬進口,現時每年入口美豬約1.1萬噸,佔當地豬市場比例不到5%。到了2016年,民進黨上台執政後,放風打算開放瘦肉精美豬進口,樓梯響了足足四年,終於落實明年生效。行政院長蘇貞昌口中「可以讓台灣走出去的決定」,陷入新一輪風波,原因除了外界認為瘦肉精對健康有疑慮,政府以修改行政命令方式處理,繞過立法院監督,加上修正草案預告期僅七天,而不是正常60天,無預警准許美豬入台,引起民間、豬農、環保團體以至在野黨反對。
雲林豬農陳景璋每年約有7,000多頭豬推出市面,雖支持政府,但對強行拍板開放瘦肉精美豬,他說:「基本上是大家都不想吃,也很無奈的。政府是大格局想法,為整個國家利益着想,當然養豬戶會有點不爽,但還是接受。」
豬農着緊的必然是豬隻賣價,陳景璋預計,一旦大量冷凍豬肉進口,市場需求改變,下游加工廠選用廉價冷凍肉,豬價自然被拉低,現時毛豬(活豬)每公斤75元(約20港元),預料美豬進口後會降4、5元(約1、1.3港元)。林文勝認同說法,加工食品會用平價美豬當作原料,如貢丸或肉乾:「我們要盡量壓低成本,才有辦法在市場跟美豬競爭,不然一定會被美豬打垮」。
台灣豬場集中在雲林、屏東及彰化等中南部縣市,多是傳統綠營票倉,但說到底,豬農普遍對開放美豬進口有保留,蔡政府擲出100億(約26億港元)養豬基金,透過保障豬農收益安撫基層。林文勝認為,豬農要的是治本方法,不是治標:「這個100億用完了那我們還有100億嗎?不可能的,所以我們就要自律,是要減產還是說我們的市場要擴大,這樣有辦法生存。」
外界宣稱瘦肉精豬肉有毒,已退休的美國加州大學三藩市分校(UCSF)醫學院教授林慶順向《蘋果》稱,瘦肉精簡稱乙型受體素,目前只有萊克多巴胺及添加在牛飼料的齊帕特羅,在全球多個國家合法使用。林教授稱,萊克多巴胺毒性低,在豬牛體內代謝快,殘留量低:「所謂有毒無毒要視乎劑量,還要視乎那一種瘦肉精,有些台灣政客、醫生故意譁眾取寵,指鹿為馬,把克倫特羅(含劇毒,美國禁用)的數據,套在(使用萊克多巴胺)美豬美牛,事實克倫特羅與美豬美牛毫無關係。」陳景璋也指,進食瘦肉精豬肉未必對健康有影響:「吃一點點,在安全值裏面,是不會怎麼樣。」
事實上,美豬除了是食安問題,也是台灣政治問題。
2012年時,民進黨曾高喊美豬美牛有毒,風水輪流轉,國民黨現時手握政治籌碼,招式當然用到盡,甚至下軍令狀高調反美豬,9月初在全代會,由黨主席江啟臣宣佈啟動「反瘦肉精美豬食安公投」,養豬大縣雲林由國民黨籍縣長張麗善帶頭揚言抗議,新北市長侯友宜說了一句「總統你變了,你決定要讓美豬進口」,促請中央做好健康風險評估,目前由國民黨執政的台中市、彰化縣、雲林縣,均要求轄區的肉類不得驗出含瘦肉精(零檢出),明顯與中央唱反調。蔡英文也為開放美豬付出代價,最新民調下滑4個百分點至48%。
林教授直指,瘦肉精成為食安問題,完全是被揑造出來,它是政客們一本萬利的政治鬥爭工具:「如果是在野黨,就會用這議題鼓動民眾打擊執政黨。他們會向民眾說,『執政黨為討好美國,不顧國民健康,進口瘦肉精美豬』」、「如果我是國民黨的人,我也會這樣做,也會一樣說美豬美牛有多毒,會害死人,不用本錢的鬥爭工具,非常好用,且非常有效果,你只要說出執政黨是害民眾的話,多有效。」
「這是100%的政治工具,沒有任何疑問的。」這是林教授對此次爭議的結論。在香港,食安中心2016年發聲明,萊克多巴胺在2007年於本港註冊為藥劑製品,可以在豬隻身上使用以促進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