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半年跟朋友的飯敍,每頓飯都談起移民,沒一次例外過。偶爾還有諸多我聽不懂的細節,如怎樣計分、英文考試、比較國家等,像選購國家攻略本似的。自己雖然選擇留守,但從來不勸人留下,對於年輕而遲疑的,甚至會鼓勵多看看世界。國界而已,踏出去,跨進來,沒甚麼大不了,何必困死自己。有人賴死不走卻不斷出賣這個地方,也有人離開後更進一步幫助香港,假如離開的朋友繼續演繹香港價值——希望不是透過第一時間炒樓——未嘗不是某種意義的「decentralize hk」。
昨天又是一場餞行飯敍,但朋友R並非移民,只是去德國念兩年碩士。只不過,碩士後R又可念博士,博士後又可以找工作,對於有能力有志向的年輕人,以香港的學術環境和社會氛圍,真沒甚麼回來的原因,除非志向和能力遠大得要改變這片土地。但即使是要帶來改變也不必急在一時,不妨先充實自己,累積實力。
想談的其實是跟R閒聊中的一個細節。R提到,早前在上環利昌買了一両金粒,其母關心能否在德國兌換云云。這小事引起了我的興趣,八卦地詢問細節,買金的過程如何、一両即是多少安士、怎樣存放、有多大粒等——R選出碟中最小的一片魚骨頭作回應。
近年我一直推廣密碼貨幣,清楚它要盛行的一大瓶頸是使用者要完全掌握個人資產,就要保存一組24個字的助記詞,一旦丟失等於失去所儲資產。這是密碼貨幣的經典用法,相對之前介紹的Argent等進階工具,就好像筆算之於計算機、棍波之於自動波,雖然後者更符合大部份人習慣,堅持理解原理的,總會先學懂前者。但畢竟丟失助記詞就失去資產太難接受,在本欄我選擇跳過經典,反過來先介紹「計算機和自動波」,有機會才回去談「筆算和棍波」。
R買金粒讓我大惑不解在於,一位年輕學者,為甚麼會選擇如此古早的方式儲存價值,又何以不擔心丟失只有一小片魚骨大小的金粒。原來背後有個故事。話說R母經歷過越戰年代,認識朋友從西貢坐船來港(說時我居然笨得跟R釐清指的是哪個西貢),而友人之所以能上船保回一命,全靠有金粒在手好給蛇頭。此事像電影《Inception》中的夢境,一直潛伏於R母的底層概念,讓R母深信動亂之時,保命最重要的是黃金,而R不知是為免母親擔心還是也抱有同一執念,遂買點實體黃金傍身。
我作為密碼貨幣擁躉,寫到這裏理所當然的發展似乎是筆鋒一轉,勸R該帶上Bitcoin。非也,事實上我完全尊重R母的傳統智慧和理解R的選擇。我視為己任的是破除「實體和強權等於真實」的迷信,釐清「數位和群眾等於虛假」的誤解,提倡善用數位科技尤其是密碼學和區塊鏈,但假如我把所有實體資產視為多餘,顯然只是另一個極端的迷信。我暫時還不擔心R需要用上金粒偷渡,但有備無患,我十分認同。
況且,誰能一口咬定R母過慮?世界變化之快,遠超我們的想像,八十年代的香港因為越南難民問題而煩惱,「不漏洞拉」是一整代人的集體回憶,許鞍華的《投奔怒海》,奪得第二屆金像獎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編劇等五大獎項。誰能預料,才幾十年光景,香港人竟然淪為主角,投奔怒海者生死未卜,各方聲援,國際斡旋,反而當權者幸災樂禍,落井下石,豈能不叫港人痛心。
高重建
地球人。信仰民主自由。創業者。LikeCoin、#decentralizehk 發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