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純鈎先生在週日專欄〈中國的發明〉內，引述北大經濟學教授張維迎的演講，說中國改變世界的最後一項大發明，就是明朝的牙刷。張教授指出，中國體制扼殺人的思想和行動自由，削弱中國人創造力，我百分百同意，但說牙刷是中國最後的重要發明，我則不敢苟同。
張教授認為牙刷發明於明朝，大概是相信了美國牙醫學會的說法——他們聲稱豬鬃牙刷是明孝宗朱祐樘（1470－1505）在1498年發明的。然而大量文獻和考古發現，都顯示這說法是毫無根據的。在未有牙刷的時代，古人已有早上漱口的習慣，即《禮記．內則》所謂「雞初鳴，咸盥漱」。那時漱口或用鹽、醋和溫水等，有時亦用手指直接揩刷。
手指畢竟欠缺衛生，於是自隋唐開始，就流行用楊柳枝刷牙。唐朝醫學家王燾在《外臺秘要》提及「升麻揩齒方」，用升麻、白芷、蒿本、細辛、沉香和寒水石，「上六味搗篩為散，每朝楊柳枝咬頭軟，點取藥揩齒，香而光潔。」其後，楊柳枝亦漸漸演化為牙刷，在一九八五年挖掘的成都指揮街唐宋遺址中，兩個唐代灰坑出土了四枚骨製牙刷，證明牙刷在唐朝已經存在，不是明孝宗的發明。
到了宋朝，出現了馬尾製成的植毛牙刷，初時不叫「牙刷」，稱為「刷牙子」。這種牙刷有多普及，我不太清楚，但參考元末郭鈺〈郭恒惠牙刷得雪字〉一詩，可知牙刷並不便宜，詩中有云：「倦遊十載舌空存，欲挽銀河漱芳潔。南州牙刷寄來日，去膩滌煩一金直。」牙刷價值一金，有學者研究過，大約等於當時94.4公斤米的價錢。
看了上述「牙刷簡史」，我們知道牙刷的發明，的確跟所謂「中國人」有關（古代並無今天的「中國」概念，故說「所謂」），但啟發唐人發明牙刷的楊柳枝，其實是印度的發明。東漢翻譯的《佛說溫室洗浴眾僧經》，已提到佛祖教人用「楊枝」刷牙，還用賣廣告的口吻，說楊枝刷牙可令人「口齒香好，方白齊平，所說教令，莫不肅用」。可見「牙刷是中國發明」只說對一半，我認為必須還「天竺」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