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陳先生從美國回來,在酒店隔離了十四天之後,脫難回家,相約在樓下茶餐廳喝檸檬茶聊天,離港九個月,恍如隔世。
陳先生父親是寧波裁縫師傅,國共內戰時當過國軍,四九年共軍進了上海,他帶着老婆和剛剛出生的兒子逃來香港,依舊做裁縫,專接遠洋輪水手的西裝生意,陳先生說他中三輟學,幫父親上船推銷,練得一口美腔英語。後來就越戰了,美軍在香港招募後勤人員,聽陳先生英語說得像美國人一樣,便招他入伍,去越南打點美軍基地的商店,偶爾美軍抓到中國籍戰俘,也讓他在審訊時做翻譯,三年間見盡生死。
越戰結束後回到香港,機緣巧合跟外商合作做生意,二十多歲有了事業,五十歲前退了休,之後是兒女成長,各自事業有成。他跟太太美國香港兩邊住住,日子過得明月清風。
陳先生父母都是寧波人,所以他說的上海話也帶着濃重的寧波口音,說「他」會說「其」,說菲傭會稱「娘姨」,當然,「阿拉」還是「阿拉」,這句話是上海人跟寧波人學的。上海有句話叫作「無寧不成市」,沒有寧波人,上海便不成上海了。所以上海寧波人特別多,聽陳先生說話,就像小時候在上海聽那些老寧波講上海話,語調有趣,十分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