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李嘉誠基金會公佈,向本港四間大學資助共1.7億元,並讚揚香港醫護、科研、教育人才甚具潛質。咦,醫護科研教育,全部是特區政府有意「整頓」的熱門領域,李嘉誠先生果然支持政府方針,第一時間出手襄助,方法是最務實的捐錢,絕非空口講白話,或像護苗偽人般頂着光環討錢,再悄悄把七成捐款用作員工薪酬福利。
李嘉誠捐錢之餘,還致函四間大學管理層,起首即饒有深意地提及蘇軾〈赤壁賦〉,說道:「最近,喜獲一幅《赤壁賦》書法,筆力曲折,盡顯蘇子刻骨之真率,天地萬物間流逝的『變』與『不變』中 ,各人如何尋找和展現自己的角色。」李先生不同外交部,拋書包總有豐富的信息量,這次亦不例外。
有論者說是暗示赤壁之戰,我認為扯得太遠,畢竟這是〈赤壁賦〉,並非〈念奴嬌.赤壁懷古〉。〈赤壁賦〉分前後兩篇,前篇尤其精妙,說東坡與同伴在某個清如水、明如鏡的秋夜,泛舟赤壁之下,談天說地,吟風賞月。有人乘興唱歌吹簫,卻樂極哀來,感歎人生苦短,一切皆會消逝,於是蘇軾借水月設喻,講了一番妙理,讓同伴「喜而笑」,重拾興致。
東坡談的妙理,貫通佛、道,相信才是李先生引〈赤壁賦〉的真正用意。東坡指江水流動不息,畢竟沒真正逝去,月亮盈虛有時,終究沒增加減少;接着說「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意思是從變化的角度看,天地沒有一秒不變,但從不變的角度看,則萬物與我同樣無窮無盡,故不必為看似無常的人生而悲哀。
蘇軾這番妙論其實不是原創,莊子早說過「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而僧肇〈物不遷論〉亦談及事物之變與不變,取決於角度。蘇軾此賦最令人擊節的地方,是能夠即物起興,施展「文學煉金術」,將眼前虛幻的水月,昇華為永恆的哲理,由是撫慰同伴的哀傷。
香港這兩年發生巨變,人人哀歎「這不是我認識的香港」、「香港已死」,李嘉誠寫的公開信,就是要像蘇軾勉勵同伴一樣,告訴大家在「變化」之中,尚存「不變」,無需絕望灰心。信裏還有其他寓意,明日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