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倒退。我不是單指香港。你看看美國？奧斯卡宣佈，2024年開始，所有報名角逐最佳電影的作品，一定要兼顧女性或少數族裔或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變性者或唔知自己乜戀者。幕前做不到，幕後也一定要。產生追求眾生平等的意識，可能是進步；白紙黑字列入規矩，對創作來說，肯定是倒退。
你是男人，你是活在香港操流利粵語的華人，你是異性戀者，你當然口響。你問問女人？你問問南亞裔人士？你問問最愛穿上短裙襯黑絲的六呎高男子漢？他們可能告訴你：規矩再多，歧視還是歧視。何況，被傷害了這麼久這麼重，來到今天，就算平等，也不合理，要報復式反歧視往日欺凌的一方，才算公平。打個比喻，男女同工不同酬幾十年，即使現在份人工不分高下了，對女人來說，還是應該要收取較高薪金，才算追討到一直以來的損失。
這是我看完《顫．役．前》（Antebellum）之後的想像。2017年，《訪．嚇》（Get Out）平地一聲雷，導演Jordan Peele利用驚慄片作包裝，像《鬼眼》（The Sixth Sense）一樣，一個別出心裁的結局，讓電影大賣，成本四百五十萬美金，美國票房是一億七千萬。比《鬼眼》優勝的地方，是多了種族歧視議題，黑人被白人剝削，大報復，令《訪．嚇》贏了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含金量極高，手下敗將包括非常出色的《廣告牌殺人事件》（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鬼眼》的印度裔導演M. Night Shyamalan可能心諗，早知我都加啲少數族裔元素入套戲度啦。《鬼眼》當年敗給《美麗有罪》（American Beauty），一齣白到爆的電影。
Jordan Peele其後再炮製出《我們．異》（Us），照辦煮碗，依舊賣座。黑人報復題材，像金礦。《顫．役．前》的導演及編劇，是一黑一白組合。因為其中一個監製也是《訪．嚇》和《我們．異》的班底，香港片名順理成章加粒點入去。一粒不夠，加夠兩粒。小量劇透，請注意。電影一開場，似《被奪走的12年》（12 Years a Slave），或者《黑殺令》（Django Unchained），似乎在美國內戰時期，女主角跟一眾黑人被手持武器的白人虐待，日日摘棉花，說話都要事先申請。有黑人因偷走失敗而被殺害，有黑人不堪淪為性奴而自殺。鏡頭一轉，電話鈴聲響起，似乎身處現代，女主角變了個知名作家，住在豪宅，有個老公有個女，會請個白人美女做自己的私人瑜伽導師，看來相當富貴。之前活在南北戰爭的女主角，不知是她的祖先，是她的夢境，還是她的前幾世。
根據電影描述，這樣的一位黑人富婆，今時今日，住在五星級酒店，還是會被櫃面的白人員工歧視；去高級餐廳進餐，還是會被安排坐在最差的位置，要等到白人朋友到場，得到的服務態度才會有點改善。跟百多年前比較，種族是比較共融了，好像還不足夠。尤其，有很多主張白人至上的政客正在蠢蠢欲動。
沒有了Jordan Peele，《顫．役．前》好像連光環也失去。套用鄧萃雯的說法：「連自己的健康都要跟政治掛鈎真係超荒謬。」看齣電影，不用次次跟政治掛鈎。純計娛樂性，《顫．役．前》扭出來的橋，即使不及《訪．嚇》雅俗共賞，至少易入口過《我們．異》那個地底分身設定。無奈，正如《鬼眼》之後的《不死劫》（Unbreakable）、《驚兆》（Signs）、《森魔》（The Village），珠玉在前，要青出於藍實在太困難。把《顫．役．前》勉強宣傳成《訪．嚇》姊妹作，總要承擔類似後果。
何況，真有人可以不把電影跟政治掛鈎？我看外國評論，很多批評電影把白人邪魔化，誇大黑人遇到的不平等對待，鼓吹以暴易暴，是散播仇恨。才不過三年前，《訪．嚇》說黑人給白人女朋友誘騙，被白人家族奪走身體，黑人用棉花塞耳避開催眠，逃出生天，將仇家狠狠殺清光。不是以暴易暴？不是散播仇恨？你無厘頭給人按在手術床，要將你個靈魂放在一個阿伯的身體，讓你精壯的身體交給個阿伯享用，有機會報復的話，你不會以暴易暴？難道還先跟他們說一說教科書內容，例如「耶穌召叫岳飛精忠報國」？三年前，《訪．嚇》本來有個更具控訴力的結局：男主角殺光仇家後，給警察拘捕，因為他是黑人，最終被判入獄。因應當時社會形勢，黑人常被警察槍擊，怕太敏感，導演最後改了個大團圓下場。這三年來，警暴問題沒有變好，只有更壞，跟《訪．嚇》面對的世界相比，《顫．役．前》更加如箭在弦。種族膚色在《被奪走的12年》在《黑殺令》是個大問題，會引起被欺壓的一方大反擊；不公義的情況沒有解決的話，來到《顫．役．前》的2020年，大反擊也一定會出現。香港人不是黑人，也很明白。
以下，超級劇透，未看電影的話，別看！M. Night Shyamalan妒忌《訪．嚇》嗎？或者。也應該不及看完《顫．役．前》的百感交集。當年在《森魔》的創作，給人一句唔該也沒有便被拿來活化？明明，自己不是黑人，也是身在美國的少數族裔一分子呀！
方俊傑
觀塘長大，壹仔打滾，偏愛西片、西劇、中日韓美女。利物浦快樂球迷，非西人一個。facebook : 方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