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張小學五年級學生證，證上手寫的「古德明」三字，英文譯作「Jim Tak Ming（占德明）」，一九六四年二月由澳門浸信中學附設小學簽發，墨水經過五十六年已見褪色。這家浸信學校近年也已拆除，只在相片中留下幻影。
浸信是我讀的第一家「新式」學校：以前讀的德明、宏漢，都是私人小本經營，奉民國正朔。浸信卻和英治時代香港多數學校一樣，「中立」於兩岸政體之間，而且有禮堂，有操場，有圖書館，但沒有靈魂。我在浸信只讀了半個學期，卻真是開了眼界。
浸信的校長長駐香港，實際主管澳門浸信的是副校長，諢名「X老頭兒」，對學生十分嚴厲，口頭禪是「浸信中學不希罕你這樣的學生」，其言行有兩次令我印象殊深。有一次，他以「公德」為題，在禮堂致詞說：「見到草坪上有『不准踐踏』告示，就不應踐踏。」我家門外馬路中央剛巧有一大片「不准踐踏」的草坪，兩天之後我和家兄一起去上學，又剛巧看見X老頭兒踏着草坪走過，不禁相視而笑。
又有一次，校長來澳門視察。他是外國人，講英語，X老頭兒對他畢恭畢敬。校長離澳回港那天，在禮堂藉翻譯向全校師生道別；X老頭兒用中文致惜別詞，說着說着，竟然先哽咽，繼而放聲大哭，真不知此淚何從而來。他也許忘了校門外十字架上「你當信耶穌就必得永生」十字。耶穌抨擊最力的應是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