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課堂走進現實的選舉不公(梁啟智)

從課堂走進現實的選舉不公(梁啟智)

本屆立法會選舉原應於上周日舉行。在那個沒有粗暴干涉選舉的平行時空,我們已經得知民主派35+的目標是否達成。然而政府似乎比香港人更為期待攬炒,直接把選舉取消,將香港帶到前路未知的世界。

回想十年前和學生談選舉政治,循例都會覆述一次國際公認對公平選舉的定義「有真正競爭、安全、秘密,和定時」。十年前說到這堂課的時候,一般只會在「競爭」這點說多兩句,指出選舉委員會篩選下的行政長官選舉不算是真正多元,儘管民主派的代表仍能勉強入閘。其餘的定義問題,一般我只會拿一些軍閥割據的落後國家做例子,十分鐘便說完。今天香港面對的各種選舉不公,過去只存在於教科書中。

過去十年,「選舉公平課」逐漸從課堂走進現實。首先,候選人政治立場篩選的問題多次因選舉主任取消參選資格的決定而變得赤裸。一方面,選舉主任和參選人咬文嚼字,把他們過去的言論翻箱倒櫳逐一檢視;另一方面,又常見政府高官和警隊發言人口不擇言,常常在公眾場合前言不對後語。兩者放在一起,任何有常理的人都會知道那些對參選人的查詢只不過是走過場,這個政府對公開言論從來都不是真的那麼嚴謹,只是要找個藉口達到本來早已決定的政治審查目的而已。

即使成功入閘,面對的仍然是個不公平的競選環境。主流媒體各有喜好,不被熱捧的候選人難以突圍而出。選舉委員會對選舉經費的監管又形同虛設,親建制政黨可以在選前動用大量灰色經費,素人參選者望塵莫及。凡此種種,「有競爭的選舉」已越來越見得有形無實。

候選人遇襲 選舉不安全

然後是選舉安全。在去年的區議會選舉當中,多名民主派候選人被街頭襲擊,其中沙田瀝源選區的岑子杰更被人以鐵鎚伏擊、頭破血流。回到2016年立法會選舉,新界西候選人周永勤在選舉論壇上表示受到威嚇而停止選舉活動,選後更表示勸退者來自北京當局,並因擔心個人安危而撰寫遺囑。以前我向學生講解選舉安全,要以「有軍閥在通往票站的路上騷擾選民」為猜想例子,可惜這例子今天已不再需要,現實香港的選舉已經很不安全。

選舉秘密本來是我對香港選舉較有信心的一項,畢竟全香港都知道在票站拍照是絕不容許,你的投票取向絕對保密。雖然每屆選舉都有傳言說有選民被迫在選舉中支持某派別候選人,但各界很快澄清現實上這些壓力可以輕易繞過。例如,選民萬一被威嚇者要求在選票上蓋印拍照,可以之後再多蓋幾個印把選票變成廢票。不過,隨着政府提倡研究缺席投票,我對選舉秘密能否再守得住也沒有多大信心。畢竟在香港的票站內尚有多雙眼睛監察各種操作,換在別的環境則無甚保證了。

最後來到「定時」,則恐怕是十年前的我最無法相信會受動搖的一項。無論你認為香港政府如何不濟,公務員按章則做事的作風還是可以信任的,畢竟飯碗攸關。選舉日程本有清晰規定,照做就可以,不應有議論空間。第一個警號,是過去四年多次補選的時程明顯沒有章法,和早年(如2000和2007兩次補選)盡快安排的做法有異。不過,這些把戲當時還是遮遮掩掩的,來到今次因疫情而所謂延後一年,已完全無視《基本法》對立法會任期的規定。

關於取消選舉的各種問題,和如何在疫情下繼續選舉的解決方法,已有很多人談過。當號稱過百萬人登記的普及檢測也可以做,舉行選舉卻反而太危險,已明顯說不過去。令我最為擔心的,是社會上仍有不少人認同政府的做法。

按上星期香港民研公佈的調查,有68%的市民認為應該盡快重新舉行立法會選舉,不應該則有27%。不過按政治派別點算,「非民主派」支持者當中有高達55%認為不應該盡快恢復選舉。調查未能追問他們反對原因,不知道他們是害怕疫情反覆,還是覺得既有中央決定就無謂再議。如果是前者,我們尚有一點議事論事的討論空間;如果是後者,則似乎忘記了這個中央的產生辦法和香港人毫無關係。選舉公正已經崩爛至此,還要繼續盲目聽令照單全收則和跪着吃飯無異。做人,總該守住最後的半點自尊。

梁啟智

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