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沉默】
【本報訊】鄭文傑一年前「被失蹤」、「被嫖娼」事件轟動全港,難得逃出中共魔掌,他卻選擇站出來向世界講出真相,代價是淪為政治難民,後來更被列為國安法的「通緝犯」。流亡英國的他,仍未逃離中共陰霾,多次被跟蹤恐嚇,他卻決意從受害人變成行動者,拒絕沉默,繼續為香港人發聲,並成立組織,支援流亡抗爭者。
短短一年間,鄭文傑的身份,由英國駐香港總領事館職員,變為英國首名香港政治難民。訪問在倫敦海德公園進行,眼前的他開朗健談。不過憶起去年8月底被中國國內安全保衞局羈押虐待的經歷,他收起笑臉,仍有餘悸:「中共秘密警察同我講,喺香港有好多線眼同人員,隨時可以綁架我返大陸,企圖警告我唔可以講出真相。」
恐嚇並沒有令他噤聲,深知惟有逃到安全的國度,才能揭開真相,他作出人生最艱難抉擇,離開家園:「做呢個決定時其實真係好掙扎、好傷心,因為一離開好可能係成世,但可以令香港人嘅抗爭精神保存落去,我覺得係值得,亦無後悔,唯一遺憾係要斷絕同屋企人嘅關係。」
為了發聲別無他選,只能忍痛離開家鄉與家人,逃到台灣,之後在去年11月底流亡倫敦,尋求政治庇護,申請於今年6月26日獲批,是首名獲政治庇護的香港公民兼英國國民(海外)護照(BNO)持有人,可以在英國逗留五年,再申請永久居留權及英國公民資格。「好感激英國內政部,一般申請需時係以年計,但我嘅個案處理得好快,半年就批咗,而且政治庇護申請者通常頭一年都唔可以工作,而我就有工作權,而且唔受限制。」
英國政府審批制度嚴謹,鄭文傑須通過兩輪面試,並提交出文件及證據,以核實他是否受政治迫害。他認為,申請最終獲批,反映英國政府對一國兩制逐漸失去信心:「內政部本來仲認為香港係唔屬於中國大陸嘅司法管轄區,我最多只係受中共迫害,香港仲可以維持獨立性,但係我解釋,就算係英國公民李波,都可以喺香港直接被消失、被老笠,佢哋就明白,其實已經有先例發生過,所以好難去迴避,再去承認香港嘅一國兩制仍然存在。」
他強調其申請在國安法實施前獲批,證明英國政府不相信國安法無追溯力,亦不相信香港政府及警察不會逮捕政治犯送中,指自己這個首例,改變了英國政府對香港人權狀況的認知,為日後有需要的港人鋪路。
雖然獲得政治庇護,但不代表在英國人身安全就有保障。訪問當天,鄭文傑比約定時間稍遲到達,原來他乘地鐵時會特意轉乘多條不同路線,以避免被跟蹤,記者亦觀察到,他經常留意周圍有沒有可疑人物,及有否被尾隨。如此警惕,全因在倫敦有多次被跟蹤經歷。
被政權以國安法通緝前一日,本土民主前線前召集人黃台仰從德國乘火車到英國與他會面,在月台發現被一名戴口罩的中年亞洲男子跟蹤,兩人決定停下回望該名男子,對方亦愕然停下,並繼續注視兩人,似在確認黃台仰跟誰見面。
翌日,鄭文傑在中國駐倫敦大使館外示威後查看手機,驚見自己名字在國安法通緝名單上。他憶述當時感覺非常震撼:「當然我預計到中共一定會揾位報復,因為我將真相講咗出嚟。但當我第一次被升級,變成一個喺國安法下嘅政治通緝犯,對我嚟係非常大嘅震撼。因為我唔係好似長期喺呢場運動嘅activists,攬住幾條罪,可能已經習以為常,而係第一次承受咁重嘅政治罪名。」對於自己被通緝,他斥責中共政權亂扣帽子,不過如果捍衞香港人的自由和權利是「罪行」,他會視為榮耀。
當時他身在倫敦市中心,內心的衝擊仍未平復之際,又發現被多名戴口罩的中年亞洲男人跟蹤。他決定反跟蹤其中一名男子,對方行為極之可疑:「嗰個男人知道俾目標發現咗,仲被反跟蹤,當時有一架紅色雙層巴士經過,佢就突然喺最後一刻跳上巴士。」
第三次被跟蹤當天,他收到署名CY Leung的恐嚇電郵,用英文寫道:「中共特務會找到你並把你帶回來,只是遲早的事。」稍後他在家附近買午餐,發現一架可疑車輛,司機是一名戴口罩的中年亞洲男子,正在注視着他,「我行近架車,佢話係Uber司機等緊乘客,問我係咪上車」。他記下車牌作調查,發現該車未有在倫敦市交通運輸局登記,該人亦非Uber司機。
即使遠在英國,中共的監控仍如影隨形。面對打壓恫嚇,鄭文傑未有退縮噤聲:「香港人面臨惡法冇辦法發聲,我身處海外民主自由國度,有道義責任為香港人繼續發聲! 」
在倫敦的絕大部份時間,他都投放在倡議香港民主的事務上。他與其他三位流亡海外的港人,包括在德國黃台仰、台灣的林榮基及美國的梁繼平,成立了「避風驛」,為抗爭者提供庇護資訊,並視乎其情況提供不同的方案和協助,現時單單在他負責的英國範圍,每日就至少收到10至15個查詢。
他亦成立了「英國港僑協會」,目的是團結來到英國的香港人,融入當地社會,同時保留香港人的身份及文化,特別是追求民主自由的政治信念。他認為這是打國際線重要的一環:「未來香港民主運動嘅重心越嚟越多會放喺國際戰線,因為國安法出台後,喺香港合法地爭取民主自由嘅空間越嚟越細,所以點樣令海外戰線嘅港人同喺香港嘅港人連結,係非常重要。」
同時,他積極推動影子議會的概念,賦權予海內外香港人,選出自己的代表,在這個民間團體發表自己的意見,令香港的自由之火延續下去:「點解我哋作為爭取民主嘅人,唔自己賦權畀自己,而要等北京政權施捨,點解要對一個獨裁專制嘅政權有癡心妄想嘅期待?只要係中共懼怕嘅idea,我就覺得it works,要繼續嘗試去做。」
「離開唔係結束,只係開始。我堅信終有一日,我係會返去香港呢個屋企,嗰時就係香港有真正民主自由嘅嗰日。我要同時間競賽,盡力爭取喺屋企人仲在生嘅時候,可以返去見佢哋一面。」這個信念,驅動他全力在異地為香港抗爭,即使如今背負罪名,犧牲了家人和前途,他仍從不後悔,如果可以再從頭選擇,雞蛋與高牆,他還是會站在香港人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