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舊物,又見到一位老朋友的兩封信。
這位朋友曾任一家大出版社英文辭典翻譯總編輯,著名香港翻譯界。一九九零年代初,他邀我到鰂魚涌一家飯館見面,囑助譯辭典,我以事忙,未能承命。他與我交淺言深,談到第一段婚姻恍如惡夢,還談到文革時的經歷:「我前後給鬥了X百X十X次,每一次我都記錄下來。」我忘了他說的確切數字。
從此,我們偶有往來。他認識了一位兒女都已長大的新加坡籍女友,一九九七年避地新加坡,在一家大學做了幾年非全職翻譯教師,收入不豐,也始終未能入籍。二零零九年,他與妻子來港,與我相約一敍,他說:「我下榻弟弟家中,不料他以為我來自金山,什麼都叫我買給他,還要買最好的。我這裏有五萬元,帶在身上不方便,更不能託弟弟保管,可以暫放在你那裏嗎?」他回新加坡時,我給他夫婦餞行,並把錢奉還。他歎息說:「我本來打算回港定居,只是這個弟弟靠不住,不行了。」
二零一二年,我接到他一封信,說繼子曾問他借錢做生意,現在發達了,見繼父和生母連老人屋都買不起,卻袖手旁觀。二零一六年,他寄下最後一封信,字體筆劃顫抖,說患了急病,想回香港,問可不可以把僅餘的幾十萬元滙寄我銀行帳戶。我連忙覆信,他卻沒有回音了。
重讀他那兩封信,想到飯館初次相識,以及二零零九年給他餞行時最後一次見面,心不怡之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