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巴黎郊區的畫家朋友性格驚青，在我認識的人之中數一數二，那天和M女士飲下午茶聊起，都覺得就算夾份合力誠邀，他也不會欣然赴約，半小時RER再轉二十分鐘地鐵，與病毒零距離玩捉迷藏，睇怕正襟危坐的他驚到有得震冇得瞓。不料隔了幾天收到畫室傳來短訊，說年度希臘荒島之旅並未因武肺而縮沙，行李已經收拾妥當，星期天就要動身，我一聽眼鏡和下巴齊齊響應地心吸力呼喚，意外到連「一路順風」也講得甩甩咳咳。他那爿人間淨土非常偏僻，要先飛去雅典，再搭夜船才可登陸，縱使在風和日麗的老好日子，哪兒涼快哪兒擱着去的忠實信徒也試都不敢試，非常時期究竟哪裏來的勇氣，不顧一切鋌而走險？
幸福的港胞，生活在每日確診數字徘徊於單位數和雙位數之間的地頭，或者不能想像二十四小時新增個案超過九千的畫面——是的，這就是法國近況。六個月沒有搭過任何公共交通工具，我育成了分享封閉空間恐懼症，美國歌手Dionne Warwick六十年代有首流行曲叫《火車和輪船和飛機》，歌名簡直可以加上「噩夢三部曲」的副題。不但自己敬而遠之，也替朋友擔憂，譬如M女士有份貢獻勞力的影片亮相威尼斯影展，打算出席首映，徹頭徹尾喜事一樁，但我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搭火車會唔會安全啲」，看來畫家那驚青大師的銜頭，是時候讓賢了。題外話，「讓賢」我們的字典今天似乎找不到，和許多中國失傳的東西一樣，依賴日本人保留——安倍政績毀譽參半，然而辭官歸故里的決定真漂亮，港官如果學到一成就一天光晒。